社稷空间最深处,并非预想中的混沌或更加狂暴的能量漩涡,而是一片难以言喻的宁静。
这里仿佛是整个空间的“心脏”,氤氲的七彩霞光如同温顺的流水,缓缓环绕、流淌。光芒中心,悬浮着一面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虚幻镜影,其样式与菱花镜一般无二,却庞大了无数倍,镜面平滑如湖,映照着四周流动的山川版图,仿佛将整个天下都收纳其中。
璎珞那点微弱的残魂光点,正被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缓缓牵引至这面巨大镜影的中心。当光点融入镜影的刹那,整个镜面猛地荡漾起一圈柔和的涟漪,那原本微弱的光点仿佛找到了归宿,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异常稳定和安宁,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满足与眷恋的意念。
萧煜追随着踏入这片核心区域,看到这一幕,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至少,璎珞的残魂暂时安全了,似乎还与这空间核心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联系。
他的目光,随即被那巨大的能量镜影所吸引。镜面之中,倒映的并非他自己的身影,而是流动的画面——是这片社稷空间所记录的、跨越了千年时光的记忆碎片!
他看到了!看到了千年前,那片辉煌的星空宫阙(与他在星陨之墟祭坛所见一致);看到了那位气度威严、眉心有着璀璨帝星金芒的古老帝星之主——年轻的夏侯桀;看到了那位手持完整菱花镜、眉目温婉坚毅的镜灵。
他看到两人起初如何携手,以镜光定星辰,以帝星之力梳理山河,共同维系着一方世界的平衡与繁荣。那并非主仆,而是并肩的战友,甚至……眼神交汇间,流露着超越友谊的情愫。
然而,画面流转,他看到夏侯桀的力量日益强大,心性也逐渐被力量侵蚀,开始不满足于维系,渴望掌控与超越。他研习禁术,试图汲取星辰本源与万灵魂力,以求突破极限,达到传说中的“不朽”。
镜灵多次劝阻,却无法动摇其日益膨胀的野心。终于,在一次关键的仪式中,夏侯桀强行引动禁忌星辰之力,导致力量失控,不仅自身被反噬魔化,更引动了波及整个宫阙世界的灭世灾劫!
为了阻止彻底魔化的夏侯桀和那场灾劫,镜灵悲恸而决绝地,选择了牺牲自我!她将完整的菱花镜崩碎,以大部分镜体与魂力为代价,结合残存的、尚未完全堕落的帝星之力,构筑了一个横跨虚空与现实、无比庞大的封印阵法,将魔化的夏侯桀主体意识与大部分魔念,强行封禁于星陨之墟!
而镜灵最后一点纯净的本源灵性,则携带着一小块核心镜片,坠向远方的人间界。那位参与封印的、残存的帝星意志(或许是夏侯桀尚未完全堕落的一部分,或许是另一位帝星),则留下了这处山河社稷图的核心空间,作为监控封印、镇压气运、以及……等待镜灵传承与新的帝星血脉出现,以彻底解决后患的后手!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镜灵身躯湮灭、镜碎长空的悲壮一幕,以及那残存帝星意志融入这社稷空间时,留下的无尽遗憾与期盼。
原来如此!
萧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贯通!
魔主夏侯桀的来历,镜灵牺牲的真相,菱花镜破碎的原因,这社稷空间存在的意义……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千年前那场因野心与力量而引发的悲剧,以及一份未能善终的情缘与一场壮烈的救世牺牲!
璎珞,她竟是那镜灵核心碎片所化的传承者!而她与身负帝星血脉的自己相遇、相爱,诞下孩儿,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跨越了千年的因果轮回与宿命责任!
这社稷空间,这山河社稷图,就是当年那场封印的控制枢纽之一,也是对付魔主的关键!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当他脑海中明晰这一切的刹那,他怀中的婴儿似乎也受到了那画面中同源帝星之力的感召,眉心的金芒自主激发,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光芒,与那巨大的能量镜影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同时,萧煜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也隐隐发热,与这空间,与那镜影,与怀中的孩儿,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是因为他与璎珞的血契?还是因为他萧氏皇族血脉中,本身就流淌着一丝极其微薄的、源自那位参与封印的残存帝星的血脉?
未及细想,那巨大的能量镜影在帝星血脉的共鸣下,再次发生了变化!镜面之中,那千年前的画面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更加复杂深奥的金色符文与星辰轨迹开始流转、组合,最终形成了一篇玄妙的功法与阵图的信息洪流,如同醍醐灌顶般,直接涌入萧煜的识海!
《星辉镇魔诀》!以及……操控山河社稷图部分威能,加固乃至修复星陨之墟封印的法门!
这竟是那位残存帝星意志,留给后世有缘人的传承!
庞大的信息冲击着萧煜的意识,他闷哼一声,盘膝坐下,紧紧抱着孩子,全力接收、理解着这突如其来的传承。他感觉到,自身那丝微弱的金刚之力,正在这传承的引导下,与那帝星血脉的共鸣相结合,发生着某种玄妙的蜕变……
他知道,这是他抗衡魔主、拯救璎珞、终结这一切乱局的……唯一希望!
北境,莽莽群山深处,一座依托险峻山势而建的简陋寨堡——义安堡。
此地乃是近年来北境边军部分不满苏文瀚倒行逆施、又遭排挤打压的忠勇将士,联合一些遭受盘剥活不下去的流民,自发形成的抗暴据点。虽规模不大,但凭借地利和同仇敌忾之心,数次击退了官军的围剿。
此刻,义安堡聚义厅内,气氛肃穆而悲愤。
主位之上,端坐着的并非膀大腰圆的绿林豪杰,而是一位虽然身着粗布衣衫、发髻散乱、面带疲惫与风霜,却依旧难掩其雍容气度与眉宇间坚毅的美妇——正是历尽千辛万苦、在最后一名隐麟卫死士以生命为代价的掩护下,侥幸逃至此地的太后!
她的下方,坐着几位义安堡的首领。为首一人,年约四旬,面容沧桑,眼神锐利如鹰,左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原北境边军骁骑尉,因不肯同流合污而被构陷夺职,如今被推举为堡主的赵铁鹰。其余几人,也多是军中旧部或民间豪杰。
“……事情便是如此。”太后声音虽然沙哑虚弱,却条理清晰,将宫中惊变、陛下疑似遇害、苏文瀚勾结魔物、把持朝政、追杀皇室以及她携带先帝密诏出逃的经过,简明扼要地道出。最后,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首领,沉声道:
“哀家深知,空口无凭,难以取信诸位壮士。但先帝血诏在此,哀家愿以萧氏列祖列宗之名起誓,所述句句属实!今国贼当道,魔影横行,江山倾覆在即,黎民水深火热!诸位壮士皆是我大萧忠良,难道就甘愿坐视国祚沦丧,神州陆沉吗?!”
她并未直接出示血诏绢帛(早已焚毁),而是凭借记忆,将那字字千钧的诏书内容,一字不差,慷慨激昂地背诵了出来!
尤其是那句“敕令靖安侯萧煜,忠勇果毅,堪当大任,见诏如朕亲临,总揽天下兵马,清君侧,诛国贼苏文瀚及其党羽!凡我大萧臣子,见此诏者,当遵号令,共扶社稷!”更是如同惊雷,炸响在聚义厅内!
赵铁鹰等人起初还将信将疑,但听着太后那悲怆而坚定的叙述,尤其是那与他们所知朝中局势隐隐吻合的细节,以及那充满先帝刚毅笔锋风格、绝非旁人能轻易伪造的诏书内容,他们的脸色逐渐变了。
当太后背完最后一句,整个聚义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种被压抑已久的血性被点燃的火焰!
赵铁鹰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虎目含泪,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先帝!是先帝的笔锋!是陛下的声音!(他曾在御前受赏,听过萧景琰声音)太后娘娘!末将……赵铁鹰!愿奉血诏!追随靖安侯,诛杀国贼,重整河山!”
“愿奉血诏!诛杀国贼!”其余首领也纷纷起身,抱拳怒吼,声震屋瓦!
他们等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大义旗号!一个能够凝聚人心、号召天下的契机!而这由太后亲口背诵、内容无可置疑的先帝血诏,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正义之旗!
“好!好!好!”太后看着眼前这群热血未冷的忠勇之士,连日来的逃亡艰辛、丧子之痛(虽未证实,但心中已有预感)仿佛都得到了慰藉,眼中泪光闪烁,“有诸位壮士相助,我大萧江山,尚有希望!”
赵铁鹰当即下令:“立刻将血诏内容,以最快速度,誊抄散发!传檄北境各州府,乃至天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文瀚这国贼的真面目!同时,加派人手,寻找靖安侯下落,并联络所有可能反正的忠义力量!”
“是!”
义安堡这台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随着血诏内容的公开,开始全力运转起来!一道道携带着血诏抄本的信使,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北境乃至更远的地方;一封封充满悲愤与号召的檄文,开始在各处隐秘流传。
“苏文瀚弑君篡国,勾结魔物,天理难容!”
“奉先帝血诏,靖安侯萧煜总揽天下兵马,清君侧,诛国贼!”
“凡我大萧子民,忠义之士,当共举义旗,匡扶社稷!”
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北境本就对苏文瀚的苛政和魔物肆虐不满已久,血诏的出现,如同点燃了干柴的烈火,无数隐匿的抗暴力量开始浮出水面,一些摇摆不定的边军将领也开始暗中联络义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