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总攻的号角,如同垂死巨兽的咆哮,裹挟着塞外凛冽的寒风,一波波撞击着落雁关伤痕累累的城墙。
帅帐内,萧煜强行撑起重伤未愈的身体,玄色中衣下,左肩包扎的白色细麻隐隐渗出血色。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因剧痛和强撑而沁出细密冷汗,唇瓣亦无半分血色,唯有一双深邃眼眸,锐利如鹰隼,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与冰冷的杀意。
“侯爷!您伤势未愈,不可轻动啊!”石悍单膝跪地,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帐内其余几位将领亦是面露忧急,纷纷劝阻。
“闭嘴!”萧煜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扫过众将,“北狄压境,关城危殆,本侯岂能安卧榻上?!”
他一把抓过靠在榻边的长剑,以剑拄地,稳住因失血和虚弱而微微摇晃的身形,厉声道:“石悍,城防弩机、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可已备齐?韩固,我军士气如何?各段城墙守将可已就位?”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一道道命令流水般下达,仿佛重伤濒死的并非他自己。那强大的意志力与久居上位的威势,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也稳住了他们因主将重伤而产生的惶惑之心。
“末将领命!”众将轰然应诺,再无迟疑,迅速领命而出,奔赴各自的岗位。
帐内转眼只剩下萧煜与倚在榻边、脸色同样苍白的璎珞。
“你……”璎珞看着他摇摇欲坠却强自挺直的脊背,心口如同被巨石堵住,酸涩难言。她想劝他,可话到嘴边,却知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是靖渊侯,是落雁关的魂,他不能倒,尤其在此时。
萧煜回过头,看向她,那锐利的眼神在触及她时,微微柔和了一瞬,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有关切,有嘱托,更有昨夜那生死相许的承诺沉淀下来的深沉。
“待在帐内,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不许出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斩钉截铁。
说完,他不再看她,毅然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外走去。玄色的背影在门口的光亮中勾勒出决绝的剪影,随即融入外面震天的喊杀与风啸之中。
璎珞追到帐门口,看着他消失在纷乱人影里的方向,紧紧咬住了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她不能只是等待。
她退回帐内,迅速从怀中取出那枚菱花镜碎片。镜片依旧冰凉,但当她凝神感应时,却能察觉到一丝与萧煜气息隐隐相连的微弱波动,那是昨夜他许下承诺、两人心意相通时产生的奇妙共鸣。
与此同时,镜影世界的感应也再次传来。那被三色微光守护的狭小空间外,蚀灵迷雾的翻涌似乎变得更加狂暴,不断冲击着那层薄弱的屏障。婴儿眉心那由青木心头血构筑的封印,光芒也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现实与镜影,两边的危机都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
璎珞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将镜片置于掌心。她不再试图去窥探或联系,而是将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机之力,连同那份对萧煜的牵挂与对姐姐承诺的执念,毫无保留地、孤注一掷地灌注进镜片之中!
她在赌!赌这异变的镜子,赌那“同心”的共鸣,能成为连接两个世界、传递力量的桥梁!哪怕代价是她的性命!
城墙之上,已是人间炼狱。
北狄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城墙。云梯架起又被推倒,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滚木礌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带起一片片血雾与骨碎之声。火油倾泻,燃起冲天烈焰,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与死亡的气息。
萧煜屹立在城墙最险要的垛口处,身形依旧挺拔,但每一次挥剑,左肩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手臂微颤,额角冷汗涔涔。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盯住猎物的孤狼。
他不能退,更不能倒。他便是这落雁关的军魂所在!
“杀——!”他嘶声怒吼,剑光如匹练,将一名刚刚冒头的北狄百夫长连人带甲劈下城头!鲜血溅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修罗般的悍厉。
主将如此悍勇,极大地激励了守城将士。石悍、韩固等人更是如同疯虎,率众死战,竟一次次将攀上城头的北狄士兵杀退。
然而,北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守军伤亡持续增加,兵力捉襟见肘,防线已是岌岌可危。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北狄大军后方,数名身着诡异黑袍、脸上涂抹着油彩的巫师悄然现身。他们手持骨杖,围绕着一座临时搭建的祭坛跳跃吟唱,一股阴邪、冰冷、带着强烈诅咒意味的黑暗能量开始凝聚,如同无形的毒蛇,锁定了城墙上的萧煜!
是黑蛊部的核心巫师!他们要以邪术,咒杀大夏军魂!
萧煜也感受到了那股锁定自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他心头一沉,知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若倒下,落雁关必破!
他握紧了手中长剑,体内残余的内力与那丝佛门金刚之力疯狂运转,准备硬抗这必杀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帅帐之内,璎珞掌心的菱花镜碎片,因承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与意志,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并非单一的白色或金色,而是如同融合了她生机之力的翠绿、青木守护之力的月白、萧煜金刚之力的暗金,以及镜片本身蕴含的古老银辉!数色交织,流转不息,将整个帅帐映照得光怪陆离!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
并非镜片破碎,而是某种……无形的壁垒,在这一刻,被这凝聚了至纯至强念力的光芒,短暂地、强行地……洞穿了!
光芒的核心,镜片的表面,不再是映照现实的景象,也不再是模糊的镜影世界,而是化作了一个缓缓旋转的、深邃的漩涡!
现实世界,城墙之上。
那数名黑蛊部巫师凝聚的诅咒黑芒,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空气,带着湮灭生机的死寂,直射萧煜!
萧煜瞳孔猛缩,将全部力量凝聚于身前,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性冲击并未到来!
就在那诅咒黑芒即将触及萧煜的刹那,他怀中(那里放着璎珞强行塞给他的、那枚沾染了他鲜血的较小镜片)骤然爆发出与帅帐内同源的、柔和却磅礴的多色光华!
光华在他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却仿佛蕴含了无限生机与净化之力的光幕!
“嗤——!”
诅咒黑芒撞在光幕之上,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发出刺耳的消融声,那足以咒杀宗师的邪恶能量,竟被那光华迅速净化、吞噬,转眼间消散于无形!
不仅如此,那多色光华并未就此散去,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分出数缕,沿着那诅咒能量来袭的轨迹,以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精准地轰击在那几名施法的黑蛊部巫师身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那几名巫师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周身缭绕的黑气瞬间溃散,手中骨杖碎裂,七窍中溢出黑血,当场毙命!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让城上城下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惊呆了!
北狄大军后方,一阵明显的骚动,攻势都为之一滞。
而城墙上,守军将士在短暂的愣神后,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他们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眼见北狄邪术被破,巫师毙命,主将安然无恙,士气瞬间暴涨到了顶点!
“侯爷神威!”
“天佑大夏!”
萧煜怔怔地看着胸前那缓缓消散的多色光华,感受着怀中那枚镜片传来的、与帅帐方向隐隐呼应、且带着璎珞熟悉气息的温热,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是她!又是她!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山穷水尽之时,她再次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为他,为这落雁关,搏来了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