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彻底中断了,无论璎珞如何呼唤,再无回应。
菱花镜在吸收外界能量产生异变?是因为昨夜慈宁宫的死气反噬?还是因为……这充满绝望与恶意的天牢环境?
璎珞紧紧握住菱花镜,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尝试着,将自己体内那微弱的生机之力,小心翼翼地注入镜中。
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镜面上的淡金色纹路,竟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复杂!而且,纹路之中,似乎隐隐流淌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与她同源却又更为精纯的生机之力!是了,这镜子,似乎能将她注入的力量提纯、转化?
更让她震惊的是,当她集中精神于镜面时,那镜面不再仅仅映照出她苍白的面容,而是仿佛变成了一面水镜,隐隐约约地,她似乎“看”到了……水牢之外的景象!
不是清晰的图像,而是一种模糊的感知——感知到一股熟悉、冷冽而强大的气息,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破层层阻碍,向着天牢的方向而来!
是萧煜!他来了!
几乎就在她感知到萧煜气息的下一刻,天牢深处那死寂的甬道中,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狱卒惊慌失措的阻拦声。
“侯爷!侯爷留步!此乃陛下亲命关押的重犯要地,没有陛下手谕,任何人不得……”
“滚开!”萧煜那压抑着狂暴怒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幽深的甬道中,带着一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决绝,“本侯今日便要见她!谁敢拦我?!”
紧接着,便是兵刃碰撞的铿锵声,狱卒的闷哼声,以及锁链被暴力劈开的刺耳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最终停在了璎珞所在的水牢门外。
“哐当——!”
一声巨响,水牢那厚重的铁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碎裂。
门外,萧煜持剑而立。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却沾染了点点血迹,不知是他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墨发微乱,几缕散落在额前,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怒火、无法掩饰的心疼,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他手中长剑犹在滴血,剑锋所指,无人敢近。
他一步踏入污浊的水中,目光瞬间便锁定了蜷缩在角落、浑身湿透、脸色苍白、颈带锁链的璎珞。
那一刻,他眼底的风暴几乎要毁灭一切。
“璎珞……”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
他几步冲到她的面前,甚至顾不得那污秽的积水,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在看到她脖颈上那冰冷的锁链和苍白脆弱的脸颊时,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化为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坚硬的石壁竟被他砸得碎石飞溅!
“他们竟敢……如此对你!”他低吼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璎珞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修罗般闯入绝境的男人。他来了,不顾一切地来了。在这一刻,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所有的疏离计划,似乎都土崩瓦解。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水渍,蜿蜒而下。
“萧煜……”她唤了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哽咽与无法言说的委屈。
这一声呼唤,彻底击碎了萧煜最后一丝克制。他猛地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用力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分毫。
他玄色的衣袍瞬间被污水浸透,但他浑不在意。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和一丝血腥味,却奇异地驱散了些许这水牢的阴寒与绝望。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承诺,“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松开她一些,双手捧住她冰冷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汹涌的情感:“告诉我,怎么回事?那魇镇之物……”
“是陷害。”璎珞迎着他的目光,迅速将昨日慈宁宫遭遇死气反噬,以及高统领所言桐木人偶之事简要说出,“……他们算计好了时间,在我力量被反噬、心神不稳时动了手脚。目标,不仅仅是我,恐怕还有……太后。”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与太后提及过‘幻梦引’,昨日祈福,或许也被他们解读为探查。”
萧煜眼神冰寒刺骨:“慕容清!苏文瀚!好!很好!”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两个名字,“他们这是要一石二鸟,既除了你这眼中钉,又能让太后……永远闭上嘴!”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你受苦了。”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的泪痕,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我已派人去查那制作人偶的源头,以及昨日佛堂当值的所有宫人。只要找到一丝破绽……”他眼中厉色一闪。
“没用的。”璎珞摇头,声音带着疲惫,“他们既然敢做,必然已将首尾处理干净。那宋典衣不就是例子?”
萧煜沉默片刻,眼中却燃起更盛的火焰:“即便证据被毁,我也自有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他看着她,语气斩钉截铁,“你听着,夏侯璎珞,给我好好活着,撑住!天塌下来,有我萧煜替你顶着!我这就去面圣!”
他说着,便要起身。
“不可!”璎珞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陛下正在盛怒之中,你此刻前去,无异于火上浇油!甚至会连累你……”
“连累?”萧煜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里面翻滚的情绪复杂而浓烈,有愤怒,有心疼,更有一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从昨夜开始,你我之间,还分什么连累不连累?”
他这话,含义太深,几乎是将那层暧昧的窗户纸彻底捅破。璎珞脸颊一热,心跳骤然失序。
他俯身,靠近她,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在这污秽绝望的水牢中,他的气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是我萧煜的人。”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谁敢动你,便是与我萧煜为敌,与整个靖渊侯府为敌!皇帝……也不例外!”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璎珞耳边。如此大逆不道,如此狂妄霸道,却在此刻,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惧与不安。
他还想说什么,甬道外却再次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尖细而惶恐的声音:
“侯爷!侯爷!陛下……陛下召您即刻前往紫宸殿见驾!说是……说是为北狄使团递交国书一事,需您……当面解释!”
是萧煜身边的内应。
萧煜眉头狠狠一拧,眼中戾气更重。皇帝此时召见,还是为了北狄使团之事,分明是调虎离山,或者……是苏文瀚等人的又一重算计!
他低头看向璎珞,眼中是万分的不舍与担忧。
“去吧。”璎珞反而冷静下来,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了无限的信任与托付。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他猛地俯身,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而郑重的吻。
“等我。”
说完,他毅然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带着一身煞气与决绝,大步离开了水牢。沉重的铁门再次被关上,落锁声响起,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水牢内重新恢复了死寂与阴冷。
但这一次,璎珞的心却不再冰冷绝望。她抚摸着额头上那残留的、灼热的触感,紧紧握住袖中那面似乎因为吸收了萧煜带来的生机与煞气而微微发热的菱花镜。
镜面上,那淡金色的纹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不可察、却坚定存在的光芒。
她靠坐在石壁上,闭上眼,开始尝试运转体内那微弱的力量,同时将意念沉入菱花镜中。姐姐说镜子在异变,这是契机。她必须抓住这唯一的契机,在这绝境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然而,她并不知道,紫宸殿内,等待萧煜的,并非仅仅是北狄国书,还有慕容皇后梨花带雨的控诉,苏文瀚看似公允却句句暗藏机锋的进言,以及夏帝那阴沉莫测、充满了猜忌与审视的目光。
一张针对她,也针对萧煜的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镜影彼岸,那破碎的光茧碎片在蚀灵迷雾中载沉载浮,青木抱着婴儿,在三色光华与静慧太妃残留本源形成的微弱护罩下,艰难支撑。那灰色的巨爪虽然因为光茧的爆裂而暂时退缩,但更多的、更浓郁的蚀灵迷雾,正从四面八方向着她们汇聚而来……
危机,从未远离,反而在沉寂中,酝酿着最终爆发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