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裹挟着万古死寂，无数暗红晶体悬浮在柳诗窈周围，如同地狱睁开了千万只眼睛。她指尖微弱的赤金火苗在幽暗深海中明灭不定，映照着那些缓缓逼近的晶体阵列。每一枚晶体内部的幽绿光点都锁定了她心口尚未干涸的凰血气息，贪婪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的网。
“明钰……”她艰难地移动身体，用残存的涅盘之力将包裹着胚胎的金色光晕护在身后。污秽血光中的胚胎似乎感应到危机，眉心竖眼印记的金光急促闪烁，仿佛脆弱的心跳。
嘶嘶——
刺耳的摩擦声撕裂水幕，第一波晶体动了！数十枚暗红晶石如同离弦毒箭，撕裂水流直射而来，幽绿光点拉出致命的轨迹！
柳诗窈瞳孔骤缩，左手猛地推出。仅存的涅盘真元在掌心压缩爆发，化作一面赤金火焰圆盾。
砰！砰！砰！
晶体撞上火盾，发出沉闷爆响。赤金火焰与晶体表面的暗红光晕疯狂侵蚀抵消，火盾肉眼可见地黯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柳诗窈手臂发麻，后背重重撞上一根斜插在海底的巨型石柱。柱身雕刻的扭曲触手图腾硌入骨缝，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呃啊！”一根漏网的晶体如同毒蛇獠牙，狠狠擦过她左肩。没有鲜血涌出，伤口瞬间覆盖上一层幽绿的冰晶，刺骨的阴寒带着吞噬生机的恶毒诅咒，顺着血脉急速蔓延！左臂肉眼可见地覆盖上幽绿冰霜，几乎失去知觉。
“凰炎……焚！”她目眦欲裂，调动心脉深处最后一丝本源，赤金火焰从右手指尖燃起，狠狠按向左肩伤口。嗤啦！幽绿冰晶在赤焰灼烧下蒸发，腾起腥臭黑烟，剧痛钻心，但蔓延的诅咒被暂时遏制。
代价是心口一阵剧烈的空虚绞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涅盘真元……即将枯竭！她急促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海水的咸涩，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绝望如同这归墟的海水，冰冷沉重，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紫宸殿偏殿，死寂被端王指间玉扳指的幽光悄然划破。萧宸睿端坐紫檀椅中，指尖感受着扳指内侧传来的、来自遥远深海的空间悸动。扳指光滑的表面，幽光如深潭之水微微荡漾，清晰地映照出归墟之底的景象：燃烧着微弱赤焰的柳诗窈，被无数暗红晶体包围，护着身后那团搏动的金色光晕，在巨大骸骨与遗迹的阴影间艰难闪避。
“挣扎吧，越挣扎，血的味道就越芬芳……越能唤醒‘它们’。”萧宸睿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玩味的弧度，如同欣赏困兽之斗。他指尖在扳指边缘轻轻一划，一缕极其微弱的意念顺着那无形的联系，穿越无尽虚空，精准地投入归墟深海。
嗡……
包围着柳诗窈的无数暗红晶体，内部幽绿的光点同时暴涨！仿佛得到了无形的指令，晶体阵列陡然改变，不再是无序攒射，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分成三股洪流！
一股正面强攻，密集如雨，悍不畏死地撞击柳诗窈勉力维持的火焰护盾，消耗她所剩无几的力量。
一股则如同鬼魅般绕过正面，从她视觉死角——那些巨大遗迹骸骨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钻出，直扑她身后那团毫无防御的金色光晕！目标明确——胚胎！
最后一股，最为阴险！它们并未直接攻击，而是如同游鱼般散开，深深嵌入周围的遗迹石壁、巨大骸骨的眼窝、肋骨的缝隙之中。晶体表面的暗红纹路亮起，与那些古老的巫族图腾产生诡异的共鸣！
咔……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在深海中沉闷地响起。那些沉寂了万古的巨大遗迹残骸，在暗红晶体的驱动下，竟然缓缓“活”了过来！巨大的石臂抬起，布满海藻和藤壶的肋骨收拢，如同一个巨大的、由遗迹骸骨构成的死亡牢笼，朝着中心处的柳诗窈和胚胎，缓缓合拢！空间被急剧压缩！
“卑鄙！”柳诗窈瞬间明白了萧宸睿的毒计。他不仅要耗尽她，更要利用这归墟遗迹本身的力量，将她和明钰彻底碾碎、埋葬！
腹背受敌！护盾在正面晶体洪流的冲击下濒临破碎，侧面偷袭的晶体已逼近胚胎的金色光晕！头顶和四周，巨大骸骨与石壁构成的囚笼正隆隆压下！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滚开——！”极致的愤怒压倒了虚弱与绝望。柳诗窈赤金色的瞳孔深处，那两点焚尽九幽的暗红火种再次燃起！她猛地收回维持护盾的左手，任由数枚晶体狠狠撞击在肩背，炸开血花与冰晶，右手则闪电般探向心口——不是伤口，而是那枚紧贴着肌肤、已遍布裂痕的柔烟银镯！
“以吾之血！燃汝之魂！碎空——！”
她五指狠狠扣住银镯，指尖因用力而刺破掌心，金红色的凰血瞬间浸透了银镯的每一条裂痕！仿佛被这蕴含涅盘本源的精血彻底点燃，柔烟银镯爆发出它生命中最后、也最炽烈的光华！
轰！！！
不再是柔和的月白，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足以撕裂永恒黑暗的炽白强光！一股超越界限的、狂暴到极致的空间之力，以柳诗窈为中心轰然炸开！
炽白光环所过之处：
正面冲击而来的晶体洪流，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汽化、湮灭！
侧面偷袭胚胎的晶体，在触及金色光晕前便被白光扫过，化为齑粉！
那些深深嵌入遗迹骸骨的暗红晶体，连同它们激活的、正缓缓合拢的骸骨囚笼，如同被无形的亿万柄巨锤同时砸中！巨大的石臂、合拢的肋骨、沉重的遗迹穹顶……在炽白光芒中寸寸碎裂、崩塌！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亿万碎石骸骨碎片，朝着四面八方狂猛席卷，将更远处包围的晶体阵列狠狠冲散！
代价是惨烈的！
“噗——！”柳诗窈狂喷出一大口金红色的血液，血液中甚至夹杂着细小的、燃烧着赤焰的内脏碎块！心口处的柔烟银镯，在爆发出这终极一击后，发出一声清脆而悲怆的哀鸣。
咔嚓！
银镯彻底碎裂！
点点月白色的星芒从碎裂的银镯中逸散，如同最后的叹息，融入冰冷的海水，消失无踪。心口处只剩下灼烧般的剧痛和一片冰冷的空虚。柔烟的灵性，彻底消散了。这件陪伴她穿越生死、数次守护她于绝境的神器，为了她和明钰，燃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悲恸如潮，但此刻连悲伤的时间都是奢侈！骸骨囚笼虽被炸碎，遗迹的崩塌却引发了连锁反应。头顶，更大、更沉重的遗迹穹顶在冲击波震荡下，发出不祥的呻吟，无数巨石开始松动、坠落！
柳诗窈强忍着神魂欲裂的剧痛和本源枯竭的眩晕，借着爆炸产生的反向冲击力，如同一条燃烧殆尽的火流星，朝着下方那团在乱流碎石中依旧顽强闪烁的金色光晕扑去！
碎石如雨砸落，她以身体为盾，硬抗了数下重击，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在又一块巨大的、布满诡异纹路的黑石当头砸下的瞬间，她扑到了那团金色光晕之上，用残存的涅盘真焰死死护住！
轰隆！
巨石狠狠砸在她撑起的火焰屏障上，赤金火焰剧烈摇曳，几近熄灭。巨大的压力透过火焰传来，几乎将她碾入下方冰冷的海床淤泥。她死死咬着牙，牙龈崩裂出血，双臂颤抖如风中芦苇，却寸步不退！身下，是明钰最后的希望！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悸动，透过她紧贴胚胎污秽血光外壁的手掌传来！不是来自她的力量，而是……来自胚胎内部！
柳诗窈猛地低头！
只见污秽血光包裹的核心，那蜷缩的胚胎眉心，古老神圣的竖眼印记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着！印记周围，那些原本死死缠绕、束缚着胚胎的污秽血光与暗金能量，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油脂，竟开始剧烈地沸腾、翻滚！
更惊人的是，归墟深海之中，那些无处不在的、沉淀了万古的、阴冷而磅礴的巫力气息——源自崩塌的遗迹、巨大的骸骨、冰冷的黑色礁石——仿佛受到了胚胎眉心印记的牵引，化作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汁的黑色气流，穿透污秽血光的阻隔，源源不断地朝着胚胎内部奔涌而去！
胚胎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这些来自远古巫族遗迹的、精纯而阴冷的能量！它那原本极其微弱、近乎停滞的搏动，随着海量巫力的注入，开始变得……强劲而有力！每一次搏动，都如同沉闷的战鼓，在深海中荡开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污秽血光在沸腾中，颜色竟开始由暗红向一种更深邃、更沉重的玄黑转变！仿佛被吞噬的归墟巫力所浸染、同化！
“明钰……你在……吸收这里的力量？”柳诗窈赤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她清晰地感觉到，胚胎的气息在巫力的灌注下，正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那层由恶毒诅咒符文构成的能量膜依旧存在，但在胚胎主动吞噬外界巫力的过程中，其束缚力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归墟海面，风暴肆虐。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着海面，仿佛触手可及。墨黑色的海水如同沸腾的巨锅，掀起数十丈高的恐怖巨浪，疯狂拍打着嶙峋狰狞的黑色礁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与硫磺气息，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
三艘巨大的铁甲楼船，如同三座移动的钢铁堡垒，正破开怒涛，艰难地朝着这片死亡海域的核心——一个直径超过千丈、缓缓旋转、散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气息的巨大漩涡驶去。船身通体覆盖着漆黑的鳞甲状装甲，船首镶嵌着狰狞的玄龟撞角，船舷两侧密密麻麻布满了闪烁着幽蓝符文的巨型弩炮。巨大的黑色船帆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只威严的盘龙，龙睛处镶嵌着血红宝石，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正是大梁帝国最精锐的镇海龙鳌舰！
旗舰“镇渊号”的舰桥指挥室内，气氛凝重如铁。
新任影龙卫副统领铁枭，身披玄黑色重甲，面甲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鹰隼般的眼睛。他单膝跪地，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带着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禀王爷！镇海龙鳌三舰已抵达‘归墟之眼’外围！漩涡核心空间紊乱，罡风蚀骨，龙鳌舰灵力护盾已开启至最大，但仍无法完全抵消湮灭之力侵蚀！强行突入，舰体恐有崩解之危！”
端王萧宸睿负手立于巨大的水晶琉璃窗前，凝视着窗外那仿佛连接着地狱入口的恐怖漩涡。他并未穿蟒袍，而是一身玄青色劲装，外罩一件非金非玉、流淌着暗沉光泽的软甲。海上的风暴似乎对他毫无影响，身形稳如山岳。听到铁枭汇报，他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龙鳌舰于此待命，结‘三才定海阵’，稳固漩涡边缘空间。”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浪的咆哮，传入舰桥内每一个屏息凝神的人耳中，“铁枭，点齐你麾下所有淬体七重天以上的影龙卫，着‘辟水玄甲’。一炷香后，随本王……入海。”
“入海？！”铁枭猛地抬头，面甲下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纵然是淬体巅峰的强者，面对这号称生灵绝地的归墟之眼，也如同蝼蚁般脆弱！“王爷！漩涡之下乃归墟死域！罡煞蚀体，空间错乱，更有上古凶物潜伏！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末将愿率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