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幽绿的灯火猛地一跳。
檀香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药味和老人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气息,浓得化不开。
那张标注着“江氏密室”的羊皮图纸,在吴老夫人枯槁的手指下,在幽绿灯火的映照下,仿佛浸透了陈年的血污。
琅夏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佛堂死寂,只有吴老夫人粗重怨毒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良久,他端起那碗漆黑的药汤,温度透过瓷碗传到掌心,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暖意。
“姑祖母,”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如同山涧清泉,缓缓流淌在这充满怨毒的空间里,“药快凉了。您身子要紧。” 他将药碗轻轻推到老夫人手边,动作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吴老夫人浑浊发黄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那碗氤氲着热气的药汤上,又缓缓抬起,钉子般钉在琅夏脸上。她枯槁的手指离开了那张如同诅咒般的密室图,端起药碗。碗沿触碰干裂的嘴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没有立刻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琅夏。
“合适…当然合适…” 她嘶哑地重复着,药气蒸腾,模糊了她扭曲的面容,“江家欠我的,吴家欠江家的…都要用血来偿!琅夏…你是好孩子,你懂我的心思。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要快!要干净!要让他吴家…痛彻心扉!让那个老畜生…尝尝什么叫丧子之痛!”
她仰头,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漆黑的药液顺着她松弛的嘴角流下,如同蜿蜒的毒蛇,衬得她脸色更加灰败可怖。药碗被她重重顿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琅夏微微躬身,姿态恭谨如昔:“姑祖母放心。琅夏…明白。定不负所托。”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波澜。
“去吧…” 吴老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紫檀木椅中,仿佛刚才那一番怨毒的宣泄耗尽了她的力气。她闭上眼,浑浊的眼皮微微颤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冰冷的雕花,口中发出近乎梦呓般的低喃:“念安…江枫…血…都要用血来还…”
琅夏再次躬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滞涩。他转身,月白色的衣袍在幽绿的灯火下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无声地退出佛堂,轻轻带上了沉重的雕花木门。
“吱呀——”
门扉合拢的轻响,隔绝了佛堂内浓烈的药味、檀香与那令人窒息的怨毒气息。廊下,细雨依旧缠绵,带着江南深秋的湿寒,无声地落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琅夏并未立刻离开。他站在廊下阴影处,背对着那扇紧闭的、如同怪兽巨口的佛堂大门,静静地望着庭院中迷蒙的雨幕。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方才被完美掩饰的复杂情绪才翻涌上来——有冰冷的算计,有深沉的厌恶,有一闪而逝的怜悯,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幽暗。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微凉的雨气中虚握了一下,仿佛要抓住什么,又仿佛只是感受这冰冷的湿意。
细雨无声,浸润着这座古老而压抑的宅邸。佛堂内,吴老夫人的低喃如同鬼魅的诅咒,在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廊下,琅夏的身影在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如同一个精心绘制的剪影,带着江南的温润,也带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血色姻缘的丝线,已在千里的两端,悄然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