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区的血色月光被海风撕成碎片时,查尔斯的后颈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死死攥着发烫的青铜令牌,盯着甲板上那道枯瘦的身影——劳伦斯的骨爪正滴着幽绿的亡灵能量,而在他身后,三个裹着灰袍的巫妖正从阴影里走出,他们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鬼火,再往后,七八个皮肤惨白的吸血鬼正舔着尖牙,喉间发出饥饿的低吟。
这不可能......查尔斯的声音发颤。
他原以为劳伦斯只是个会点邪术的落魄法师,所以才用半船龙晶收买对方当诱饵。
可此刻甲板上漂浮的死亡气息几乎凝成实质,连最凶悍的海盗都在倒退,有人的弯刀当啷落地,有人颤抖着用十字弩对准那些亡灵生物——他们腰间的银质圣徽正滋滋冒着青烟,那是被亡灵魔法侵蚀的痕迹。
放下武器!查尔斯突然暴喝,青铜令牌在掌心烙出暗红印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揪住最近的海盗衣领,你们是要现在内讧,等着联盟的龙晶炮把我们轰成渣吗?那海盗被他掐得翻白眼,十字弩坠地。
查尔斯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弩箭,转身对所有人大吼:亡灵又怎样?
他们要的是联盟的命,我们要的是活过今晚!
都给老子把巨弩抬起来,对准联盟号右舷!
甲板上的骚动稍缓。
几个老海盗咬着牙扶起歪倒的青铜巨弩,弦索绷得嗡嗡作响。
查尔斯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余光瞥见劳伦斯正冲他笑——那具骷髅的下巴几乎要脱臼,查尔斯阁下,您的士兵比海妖还胆小。巫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不过没关系,他们的恐惧,正是黑暗的养料。
话音未落,四个巫妖同时举起骨杖。
劳伦斯的骨爪划破自己的胸骨,取出一团凝结的黑霜抛向天空,其他三个巫妖则将骨杖插入甲板,地面立刻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涌出一股股黑雾。
海面上的月光被迅速吞噬,原本清晰的联盟号轮廓变得模糊,连浪涛声都被闷在厚重的雾气里。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遮蔽时,整个暗礁区陷入了某种非昼非夜的混沌——天空像被泼了墨的羊皮纸,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连海风都卷着腐臭的气息。
黑暗天幕......联盟号指挥台上,斯尔维亚的手指终于从龙晶炮扳机上移开。
她盯着逐渐被黑雾笼罩的海盗舰队,耳麦里传来陈健的声音:能驱散吗?女航海家抿紧嘴唇,望远镜里的景象让她瞳孔微缩——黑雾中似乎有无数半透明的人脸在漂浮,那是被亡灵魔法禁锢的海员冤魂。艾德里得!她转身对船尾的金发牧师吼道,用驱散术试试!
艾德里得的银质十字架在胸前亮起白光,他双手结印,一道金色光刃劈向黑雾。
可那光刃刚触及黑雾便像泥牛入海,连涟漪都没激起。这不是普通的黑暗魔法。布拉卡达的魔法大师塞德洛斯走上前,他的法袍上绣着星辰图案,这是融合了深渊能量的亡灵天幕,需要至少三位大魔导师同时施法......
查尔斯!
你的人搞的什么鬼?海盗船甲板上,大副的吼声打断了查尔斯的观察。
他抬头,正看见自家的了望手从桅杆上摔下来,被两个海盗接住时,那年轻人的脸已经变得青灰,眼白翻得只剩眼黑:船长!
黑雾里有东西在抓我脚腕!
劳伦斯的骷髅嘴又咧开了。
他冲身后的三个巫妖打了个响指,其中两个立刻飘向那些吸血鬼。
灰袍下伸出的骨爪按在吸血鬼后颈,幽绿能量如蛇般钻入他们体内。
最前面的吸血鬼突然仰头尖啸,原本苍白的皮肤泛起病态的潮红,背后竟长出蝙蝠般的膜翼,指尖的指甲暴长三寸,在甲板上划出火星。
现在,他们能在黑雾里自由来去。劳伦斯转向查尔斯,骨爪虚点联盟号的方向,而你们的巨弩,连目标都看不见。
查尔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望着逐渐被黑雾完全笼罩的海面,听着不远处传来吸血鬼兴奋的嘶叫,突然想起令牌背面的警告——当心与死亡共舞的客人。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那个被钓上的鱼。
劳伦斯根本不需要他的龙晶,这个巫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联盟的舰队,而他的海盗船,不过是块引狼入室的肥肉。
所有弩手听令!查尔斯扯开嗓子,把火把绑在箭头上,给老子往黑雾最浓的地方射!几个海盗手忙脚乱地给弩箭裹上浸油的破布,火折子擦了三次才点着。
第一支火箭刚离弦,就见黑雾里窜出几道黑影——是那些吸血鬼!
他们的膜翼在雾中划出残影,竟徒手接住了燃烧的箭支,然后对着海盗们露出尖牙,喉间发出兴奋的低笑。
劳伦斯的骨爪轻轻挥动,黑雾突然像活物般翻滚起来。
吸血鬼们的身影渐渐融入雾中,只留下几声若有若无的嘶鸣。
查尔斯握紧腰间的短刀,看着逐渐平静的黑雾,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般砸在他心上。
而在联盟号的了望塔上,斯尔维亚的望远镜始终没离开过黑雾。
她看见几个黑影在雾中一闪而逝,想起陈健说过的话:有些敌人,比海盗更危险。她刚要开口提醒炮手,就见黑雾边缘泛起诡异的紫芒——那是吸血鬼瞳孔的颜色。
暗礁区的黑雾里,七八个身影正缓缓展开膜翼。
他们的尖牙在黑暗中泛着冷光,目光死死锁定联盟号的方向。
当最后一丝月光被黑雾吞噬时,为首的吸血鬼舔了舔嘴唇,发出一声只有同类能听见的低啸。
真正的狩猎,就要开始了。
暗礁区的黑雾里,吸血鬼们的膜翼突然泛起细密的鳞片,骨骼发出清脆的爆响。
为首的吸血鬼脖颈向后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尖牙缩进唇内,原本挺拔的身形如被揉皱的羊皮纸般坍缩——当最后一片蝙蝠绒毛覆盖住他苍白的皮肤时,七只巴掌大的黑蝙蝠已振翅飞入黑雾,只在雾壁上留下几缕若有若无的腥风。
他们......变成蝙蝠了?联盟号了望塔上,斯尔维亚的望远镜差点摔落。
她望着黑雾中忽明忽暗的黑影,喉结滚动两下,陈健!
吸血鬼要搞偷袭!
指挥台上的陈健正将一副青铜护腕扣在腕间,闻言头也不抬:早料到了。他指尖摩挲着护腕上的符文,那是塞德洛斯连夜刻下的防魅纹章。
这艘联盟号虽挂着联盟总统的旗号,可陈健清楚,真正能镇住场子的从来不是头衔——三个月前在哈蒙代尔被驿站老板拿扫帚追着打的狼狈模样,至今还刻在他记忆里。
您不能下去!大副老杰克冲过来,布满老茧的手按住陈健的肩膀,毒蝎狮刚喂过夜魇草,现在骑它等于把脖子送到吸血鬼嘴边!
陈健反手握住老杰克的手腕,指腹轻轻一压。
老杰克吃痛松手,却见年轻人眼里燃着跃跃欲试的光:我在哈蒙代尔被大耳怪围过七次,在龙脊山被岩巨人追着跑过三里地。他扯下领口的银质领针,别在老杰克胸前,帮我盯着劳伦斯,那巫妖的骨杖动第三次时,让龙晶炮瞄准他脚边的甲板——我赌他的亡灵能量全从那底下抽的。
话音未落,甲板突然震颤。
众人抬头,正见一团黑影如坠石般砸落,金属利爪在甲板上划出四道火星——那是头足有四米高的毒蝎狮,甲壳泛着幽蓝光泽,尾刺上还挂着未干的夜魇草汁液。
陈健踩着它前爪的倒刺翻身上背,毒蝎狮喉间发出低沉的轰鸣,尾刺高高扬起,在黑雾里划出一道磷火般的轨迹。
斯尔维亚!陈健扯着嗓子喊,等我信号再开炮!
女航海家攥紧望远镜的手青筋暴起。
她望着那道骑在毒蝎狮背上的身影没入黑雾,突然想起三天前陈健蹲在甲板上擦龙晶炮的模样——当时他说:总统不是坐在指挥台发号施令的,是第一个冲上去挨刀的。
黑雾里的能见度不足五步。
陈健能听见毒蝎狮甲壳下血液流动的沙沙声,那是夜魇草刺激出的亢奋状态。
他摸出腰间的短弩,弩箭箭头涂着塞德洛斯给的腐魂膏——专门克制亡灵生物的玩意。
正这时,耳畔传来极轻的振翅声,像枯叶被风卷起的响动。
左边。陈健低声说。
毒蝎狮猛地转头,尾刺横扫而出。
一道黑影被刺尖挑中,发出尖锐的嘶鸣,跌落在地时又变回吸血鬼模样,胸口被毒刺划开半尺长的伤口,正渗出黑绿色的血。
好样的!陈健拍了拍毒蝎狮的脖颈,抽出短刀补上一击。
吸血鬼的尸体在接触刀刃瞬间化为飞灰,只留下一枚嵌着骷髅纹的银戒。
他捡起来塞进怀里——这是证据,得让塞德洛斯看看。
同一时间,联盟号船舱内,塞德洛斯正盯着陈健临走前塞给他的龙晶。
那枚鸽蛋大小的龙晶泛着幽紫光芒,是陈健从哈蒙代尔矿脉里挖出来的,大师,我要能短时间提升精神力的药剂配方。年轻人当时笑得像只偷到奶酪的狐狸,您知道的,我这种半路出家的施法者,总得有点底牌。
老法师的手指在龙晶上轻轻摩挲。
他活了一百二十年,见过太多人用财富换力量,可像陈健这样,把龙晶往桌上一扔就说不够还有的,倒是头一个。
更关键的是——塞德洛斯瞥了眼窗外翻涌的黑雾,那里面混杂的深渊能量让他心悸,这配方......需要月长石粉、三尾狐的眼泪,还有......
我有月长石。陈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肩头沾着黑灰,三尾狐的眼泪,上个月在翡翠森林救了只母狐,它留了两瓶。他晃了晃腰间的皮囊,至于最后一味......
血荆棘的根。塞德洛斯叹气,你这小子,连我要什么都查清楚了。
陈健扯下被毒蝎狮抓破的斗篷,露出里面染血的衬里:在哈蒙代尔当领主时,陈健管家总说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看胡萝卜他把龙晶推到塞德洛斯面前,配方给我,等打完这仗,布拉卡达魔法塔的修缮费用,联盟出三成。
老法师的眼瞳突然亮起星芒。
布拉卡达魔法塔的穹顶漏雨三十年了,这是他念叨了半辈子的事。
他颤抖着从法袍内袋摸出一卷羊皮纸,墨迹未干的配方还带着松烟墨的香气:每天日落时喝半瓶,喝完必须冥想两个时辰。他突然抓住陈健的手腕,那药剂会灼烧你的经脉,疼得像被火蜥蜴啃骨头——你确定要?
陈健接过配方时,指腹触到羊皮纸背面的魔法封印。
他想起昨夜在舱房里,陈健寄来的信:领主大人,哈蒙代尔的孩子们开始学写您的名字了。年轻人笑了笑,将配方贴身收好:我在哈蒙代尔被老波比的铁锤砸过脚,被克里斯迪的马踢过屁股。他拍了拍塞德洛斯的手背,这点疼,算个啥。
此时,联盟号甲板上,艾德里得的驱散魔法仍在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