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胤禩府邸的花厅内，茶烟袅袅，氤氲着一种看似融洽，实则各怀心思的微妙氛围。
胤禩与李煦一唱一和，追忆着江南旧事，言语间将曹寅的“忠勤”与南巡盛况渲染得淋漓尽致，仿佛那江宁织造衙门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其乐融融的景象。
曹颙垂首听着，肩膀偶有微微地颤动，那强忍的悲恸与眼底深处的屈辱交织，落在胤禄的眼中，格外的刺目。
胤禄心中知晓，曹颙或许并不完全知晓其父死亡的真相，但深处漩涡之内，敏感如曹颙，定能感受到那荣宠背后的森森寒意及无形的枷锁。
胤禩似乎觉察到了胤禄长久的沉默不语，笑着将话头引了过来：
“十六弟今日怎地如此安静？可是听着我们这些老生常谈，觉得乏味了？”
胤禩面上含笑，带着兄长般的调侃。
“如今你署理内务府，江南织造历年账目、往来文书，怕是也看了不少吧？！今日李大人和曹世侄在此，若有不明之处，正好可当面询问一二。”
这话看似太过随意，实则是将焦点引到了胤禄身上，一时间李煦与曹颙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胤禄的脸上。
胤禄闻听八阿哥胤禩的话语，忙放下茶盏，抬眼望向曹颙与李煦，脸上绽开难得的笑容，隐隐透着年轻皇子的腼腆与谦逊：
“八哥说笑了，弟弟初涉事务，正需向李大人这样的老成前辈请教一二。”
胤禄说着面向李煦，言辞语气诚恳无比：
“李大人久历江南，于钱谷、营造、人事皆了然于胸。本贝勒见历年南巡用度浩繁，织造衙门协理之功，实非浅鲜。”
“只是有些细微之处，譬如一些特别支取，或与地方盐务、漕运有些牵涉的账目，记录似乎······略简了些，不知当时是何章程？”
胤禄问得含糊，并未指名道姓，也未提及具体款项，只将范围笼统地划在“南巡用度”与“特别支取”上，仿佛只是一个新官上任、力求细致的寻常询问。
李煦本细观着胤禄，可听闻胤禄此言，眼底闪过一丝警惕，面上却堆起恭敬如命的笑容：
“十六爷心细如发，垂询至此，奴才敢不竭诚以对？南巡乃朝廷盛典，一切用度皆有定例，织造衙门不过是依例承办，或根据皇上、太后、各位主子的临时旨意，略有增损。”
李煦吞咽了一下唾液，继续说道：
“至于与盐务、漕运的牵涉······”
李煦略一沉吟，措辞谨慎，眼睛轻轻瞟了一下对面的胤禩，忙低头说道：
“因南巡车驾、人员、物资转运，难免与地方漕督、盐政有些公务往来，银钱划拨皆记录在案，有迹可循。若十六爷觉得何处记录简略，想必是年代久远，文书或有遗散，奴才回去定当仔细核查，补充说明。”
胤禄颔首点头，心中却骂了一句“老狐狸”，李煦这回答，真是滴水不漏，将一切归于“定例”、“公务往来”，态度恭顺，无可指摘。
胤禄点了点头，也不再深究此事，转而看向曹颙，然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曹世侄初担重任，江宁织造事务繁杂，若有难处，可随时呈文内务府。往日旧例，未必全然合宜，总要因地制宜，方是长久之道。”
胤禄此话也是隐隐含着机锋，提醒着曹颙莫要完全因循其父旧路，曹颙自是明其话中之意，身子一颤，连忙起身拱手道：
“谢十六爷提点，奴才定当谨记，恪尽职守。”
胤禩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哈哈一笑，再次活跃了气氛：
“好了好了，十六弟，你这一本正经的问话，倒把曹世侄吓着了。李大人，曹世侄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们先回去好生歇息，改日得空，再请过府叙话。”
李煦与曹颙闻听此言，慌起身躬身欲告退。
胤禄却在此时问道：
“李大人与曹世侄几日离京返回江南？内务府还有些杂事，牵涉着织造府事务。”
李煦止住了脚步，躬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