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东暖阁内的地龙昏昏暗暗,鼎彝间氤氲着龙涎香的清贵之气。
太子胤礽身着杏黄江绸常服,并未端坐在主位,反而与胤禄一同坐在窗下的紫檀木嵌螺钿炕桌两旁,显得颇为随和。
侍奉的宫女轻移莲步,奉上香茗,旋即敛衽退下。
“十六弟如今是贝勒了,又掌着内务府,真是年少有为,为兄看着也替你高兴。”
太子拈起一块御膳房特制的奶饽饽,笑容有些做作,仿佛昨夜乾清宫的雷霆震怒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只是朝局纷扰,总有些不知进退的奴才惹是生非,徒惹皇阿玛烦心。”
“昨夜老八、老九安的什么心?拿着话头去挑皇阿玛的怒气,牵连着为兄的不是。”
胤禄听到此处,怕太子引着话头奔八哥而去,忙欠身说道:
“太子殿下过誉。臣弟年轻识浅,不过是为皇阿玛分忧,尽力而为罢了。朝局大事,自有皇阿玛与太子殿下圣心独运。”
太子胤礽抬手摆了摆,轻叹一声:
“什么圣心独运,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昨夜皇阿玛独留为兄,谆谆教诲,言及为君之难,储贰之重······更是关切询问毓庆宫一应用度,生怕委屈了孤。”
这话初听是显得皇阿玛关心太子,可细琢磨却向着内务府的拨度而去,胤禄听出了话外之音。
太子话语微顿,却也是双眼紧盯着胤禄。
“皇阿玛慈父心肠,孤感念五内,只是这宫闱用度,琐碎繁杂,难免有些地方不合规制之处,大抵也算合乎情理。十六弟如今管着这块,还要多多为你二哥着想才是。”
胤禄心中自是明白太子话中的弦外之音,提点着他在内务府账目上的事。
然胤禄却装作不懂太子暗指之意,只顺着话头说道:
“太子殿下言重了,内务府分内之事,臣弟定当恪尽职守。”
太子胤礽觉得年轻的胤禄已明其意,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似拉起家常一般:
“说起不懂规矩的奴才,前些时日扬州那个左必蕃,真是混账透顶!他原是捐班出身,早年曾在孤门下行走过几日,瞧着还算勤勉,才放了扬州知府。”
太子作失望状,眼含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谁知这奴才竟如此不堪,治家无方,纵子行凶,惊扰了十六弟的车驾,十六弟当时应替孤好好管教管教这该死的奴才!孤此番已申饬过他了,这等无能之辈,革职查办也是应当,待科场案过后,必让他登门谢罪!”
太子话说的重,可却还想着左必蕃能拖过科场案,此番科场案牵扯甚大,皇阿玛本意震怒,太子却念着门下奴才,似这等储君又怎能堪继大统呢?!
话音刚落,太子又提着话头继续道:
“江南此番定是多事之秋,除了左必蕃这个奴才。还有噶礼,也算是官场沉浮多年的老臣了,与孤也算有些旧谊。既入仕途,人情练达即文章,谁还能没点疏漏?如今噶礼也牵扯进这科场案,孤这储君,亦有失察之责啊!”
太子言语中夹着自责之意,可国家法度在其眼中,竟不如平日里的人情旧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