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冬。
京城的头场雪,下了三天三夜,如若泼天似得。
紫禁城的层峦叠嶂,皆被这无边的白雪覆盖了去,只余下些飞檐斗拱的墨线,在阴沉沉的混沌天地间勾勒出森严的轮廓。
寒意砭骨,连平日里聒噪的麻雀都缩了翅,唯有那风穿过千门万户,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紫禁城东北部的乾东五所内,此时却是暖意融融。
十六阿哥胤禄撂下手中的《盐铁论》,起身踱至窗前。
胤禄年方十六,面容清俊,眉眼之间恰似几分此时仍未封号的王嫔娘娘的姿色。
俊秀的少年望向庭院中积雪的老梅,眼底却沉静得与年龄不甚相符。
只因此时的胤禄已于一月之前融合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一个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记忆。
脑中另一人的记忆让胤禄感觉如此陌生,各种奇怪的服饰、语言,还有巨大的铁制“大鸟”。
胤禄虽对另一人的记忆惊疑且惶恐,但两种记忆的相互融合,平静、模糊而迅速。
其中少许大清朝的历史记忆信息,却让胤禄倍感惶恐,“托合齐会饮案”的爆发,太子胤礽二次被废,四哥胤禛最终继位大统,弘历继位是为乾隆······
头脑中涌现的凡此种种,业已让少年胤禄惶恐数日,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今日心绪稍有平复,站于窗前,观梅作画,以静心神。
庭院之中的梅枝负雪,数点红蕊探出头来,梅花的幽香被屋内地龙的暖气一催,愈发清冽。
“主子!”
贴身小太监王喜掀帘进来,搭了个千儿:“内务府的凌普大人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胤禄手里捻着一串伽南香珠,心下一动,脑中融合的记忆再次提醒着关于太子的结局。
凌普?太子爷的奶公,内务府昔日的总管。
虽说因太子前番被废牵连,权势大不如前,可这内廷,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平日与自己这无权无势的年轻皇子从无往来,今日这般大雪贸然来访······
“请到西次间说话。”胤禄边思考着凌普的来意,边吩咐王喜。
“嗻。”王喜应声躬身退下。
胤禄并未急着动身,心神收回,看着书案上摊着未画完的《寒梅图》,枝干如铁,墨色酣畅。
提起笔,蘸饱了朱砂,欲点为蕊。
然笔尖悬于纸上半寸,却迟迟未落。
一种莫名的不安,让胤禄无法集中心神。
窗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吹的胤禄索然撂下画笔,正了正衣冠,掀帘而出······
西次间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帘门掀开,一股热浪直扑胤禄面门。
凌普穿着一件半旧的绛紫色绸袍,外头罩着的貂褂也遮不住他发福身体的瑟缩。
端坐在客椅的凌普见胤禄进来,忙不迭起身,脸上立马堆起笑容。
这堆起谄媚的笑容里,带着七分讨好,更有三分掩不住的仓皇。
“给十六爷请安!奴才冒昧,搅扰了爷的清净。”
凌普打了个千儿,肥胖的腰身弯的却是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