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医馆交接手续,尽数停当,基础修葺也已完毕。
梁其生于其间多有帮助,不然偌大一座医馆,纵然有金银资财,但仅凭自己的手段,恐怕还是要再费些时日。
大玄王朝禁黜法术,自己虽然因为位格重归凡人,神通术法接近道兵自行运转,自己不过动念勾动,没有暴露之忧。
但既然他有好意,赵武也乐得清闲,顺水推舟。
赵武坐于馆内静室,回想自己当初购买地契后梁其生对自己说的一番话。
梁其生那日将地契文书交予赵武时,并未立刻离去,而是于新置的医馆堂屋内,寻了张尚且蒙尘的木凳坐下,神色较往日多了几分郑重。
“赵先生,宅院既已过户,接下来便是立户入籍之事。”他声音不高,在空荡的屋内显得清晰,“安济府乃至整个大玄,对此皆有定规。凡开设铺面营生,需至府衙户房录名,选定籍册。此事关乎日后税赋、律法,乃至…嗯,一些更深远的牵连,需得慎重。”
赵武静立一旁,闻言微微颔首:“还请梁掌柜指教。”
梁其生略一沉吟,道:“大玄户籍,依业而分,等阶有别。最高为‘士’,非仅指读书入仕之辈,更囊括那些身负修为、或于官府衙署任职、享有官身气运者。此籍非我等寻常商户可企及。”
“其下便是‘商’、‘工’、‘农’三等。”他继续道,“先生开设医馆,悬壶济世,若论营生,可选‘商’籍;若论技艺活计,亦可入‘工’籍。二者皆可,然其中…略有分别。”
赵武目光平静:“有何分别?”
“说来也玄。”梁其生压低了声音,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点,“坊间传闻,朝廷自有法度,蕴含道统气运。入了籍,便如同在朝廷那本无形的‘大册’上留了名号,能分润到一丝极微薄、几乎感知不到的道统气机庇护。”
“虽于常人无异,然‘商’籍所得,通常略高于‘工’籍,‘农’籍则最为稀薄。当然,所得越多,受官府关注、乃至约束自然也稍多一分。此乃常情。”
赵武心念微转。道统气机…果然如此。
大玄以户籍为网,将万民气运与王朝法度隐隐勾连。
‘士’籍为核心,享气运最深,担责亦重;‘商’、‘工’、‘农’则是基石,依其贡献与秩序位阶,分润残羹,同时也被这张网更严密地笼罩。
选‘商’籍,或可得稍多一丝气机,但于他而言,此非滋养,反是枷锁,易引注目。
他此行只为观测,隐匿为上,一丝气机之微利,不足挂齿。
“便入‘工’籍吧。”赵武未有犹豫,淡然道,“本是操持技艺,治病救人,算不得商贾买卖。”
梁其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也好。‘工’籍更为纯粹,麻烦也少。我这就去户房办理,先生静候佳音即可。”
眼下,静室内四壁空空,唯有一桌一椅,一盏油灯。
他闭目凝神,并未运转功法,只是将心神沉静,细细体会周遭。
良久,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波动,自冥冥中降临,如同春日檐下融雪滴落的一粒水珠,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气息之中。
这波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沉凝、刻板,却又宏大浩瀚,仿佛源自某种运转不息的庞大机械最外围的一颗微不足道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