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小脸上浮现一丝混杂着恐惧和厌恶的表情:“挂上那牌子的人,就得跟着税吏走。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过不了几天,被送回来的…就都蔫了!像被晒干了的茄子,眼窝子都陷下去,走路打飘,说话都没力气,好些人熬不过冬天就没了…”
李丰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重:“村里老人说,这是朝廷在收‘人气’,是王朝的根基,叫‘气税’。交不出足够的人,就得交更多的粮食、布匹…可我们石窝子村,山多地薄,饭都吃不饱,哪还有余粮?村里的小子们,要么像我这样跑出来,要么…就得等着被挂上那青玉牌子,去给朝廷‘交气’。”
他猛地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亮光:“李胖子…就是村东头李家的小子,傻大个一个,他爹去年就被挂走了,没熬过冬。今年…轮到他了。他不想去!我也不想去!村里老人说我们是傻子,放着给朝廷效力的机会不要?哼!我们才不傻!我俩约好了,一起跑!跑出来,寻仙!要是成了仙,就不用再交那劳什子气税了!村里…村里也就少两个负担…”
说到最后,李丰田的声音有些发哽,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点软弱压下去,挺着瘦弱的胸膛,看向赵武:“大叔,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馍馍换来的!那老道…醉鬼老道…他说能带我去仙宗,甭管真假,总比在村里等着被抽干强!万一…万一真成了呢?”
赵武沉默地听着。
李丰田那带着童音的叙述,勾勒出的却是一幅比荒原更令人齿冷的画面。
王朝的气税…竟是以活人生气为税!这比琉璃净宗、泓德寺的豢养手段更为赤裸和制度化!王朝的根基,竟建立在如此酷烈的“人材”压榨之上。
他摩挲着指尖,感受着铜钱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指腹。目光再次扫过李丰田瘦小的身躯,那深藏的勃勃生机,在这残酷世道下,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那老道…住在城隍庙后破草棚?”赵武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嗯!就那儿!味儿可大了!”李丰田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嫌弃,“大叔你要去找他?我…我跟你一起去?”
赵武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街角那间挂着油腻门帘的酒铺。就在此时,那门帘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醉道人一步三晃地踱了出来。
他脸上醉红未消,眼神却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些许,浑浊的老眼朝赵武和李丰田这边随意地扫了一眼,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还冲这边招了招手,仿佛在打招呼。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一瞥间,赵武丹田内沉寂的【星月菩提子】猛地悸动了一下!一点极其微弱的冰蓝星辉,借着赵武的视线,无声无息地投向那醉道人。
这一次,赵武看得更真切了。
在那破旧油腻的道袍之下,老道士的身形轮廓如同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他身上没有强烈的灵气波动,甚至比普通的凡人还要“干净”。他周身的气息如同古井深潭,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幽邃难测,绝非一个寻常招摇撞骗的醉汉所能拥有。
尤其是他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缺了个口子的破酒葫芦,此刻竟隐隐透出难以察觉的温润玉光,与周围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赵武心头微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眼中的星辉瞬间敛去。这老道士…果然有古怪!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城隍庙后破草棚…看来有必要亲自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