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呼吸了……”
“影子”那如同寒冰般的声音,在死寂的、被血与火洗礼过的鹰嘴崖顶端,缓缓飘散。这五个字,像一把无情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幸存的幽灵队员的心脏上!
“不……”
一个年轻的新兵,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手中的步枪滑落在岩石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声。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胸口还插着一把日军刺刀的身影,眼神里,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不……不可能……”
钟摆,那个总是如同精密仪器般冷静的第三小队长,此刻也无法再保持镇定。他踉跄着走了几步,看着那个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脚下这片血色土地融为一体的男人,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大山,那个独眼的汉子,正跪在王卫国的身边。他没有哭,也没有动。他只是那么跪着,那只仅存的独眼,死死地,瞪着王卫国那张早已被血污和硝烟覆盖,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
“哈……哈哈……”
突然,李山发出了几声干涩的、如同破锣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死了?!”他猛地站起身,如同被激怒的疯牛,他那只独眼里,流出了两行血红色的泪水!
“你他娘的……就这么死了?!”
他猛地一把,揪住了王卫国那破烂不堪的衣领,将他那具还在流血的、沉重的身体,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王卫国!你他娘的给老子起来!”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摇晃着王卫国!
“你不是说要报仇吗?!你不是说要拧下山本那个狗杂种的脑袋吗?!” “你不是说要带我们活着回家吗?!” “疯狗死了!铁牛死了!那么多弟兄都死了!你他娘的现在拍拍屁股就想去陪他们?!你把我们这群还活着的,当什么了?!当给你殉葬的吗?!”
“你给老子……起来啊——!!!”
他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响彻了整个山巅!
“李大哥……没用了……”影子闭上了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队长他……他已经……”
“他没死!”李山猛地回头,那只独眼,如同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瞪着影子!“老子不准他死!他不能死!他是我们的魂!魂要是没了,我们……我们都得死!”
“砰!”
他猛地松开手,任由王卫国的身体,重重地摔回地上。然后,他用他那只完好的拳头,如同疯了一般,狠狠地,砸向了王卫国的胸口!
“砰!” “砰!” “砰!”
“给老子……喘气!” “给老子……活过来!” “你他娘的……听到没有!”
他像一个试图唤醒自己孩子的、绝望的父亲,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进行着徒劳的努力!
“李大哥!别这样!队长他……”钟摆看不下去了,他想上前拉住这个已经彻底疯狂的汉子。
然而,就在这一刻!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小猫濒死般的、充满了无尽痛苦的呻吟,突然,从那个本该早已死去的,王卫国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李山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中! 钟摆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所有正在哭泣的队员,都猛地,停止了抽噎!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
“咳……咳咳……”
王卫国的身体,猛地一颤!在一阵剧烈的、如同要将肺都咳出来的痉挛中,他猛地喷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血沫!
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还……还……”
他还没说完,就再次因为剧痛,而昏死了过去。
但是,他还活着!
“活了!他还活着!” “天啊!队长还活着!” “医生!医生!快!快救队长!”
刚刚还如同死水般的绝望,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彻底冲散!
独臂的“医生”,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他用那只仅存的、颤抖不已的手,猛地撕开了王卫国胸前和后背的破布!
当他看清那把从后心捅入,从左侧小腹透出的、沾满了内脏碎屑的日军刺刀时,他那张刚刚燃起希望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
“别……别动他!”他发出了尖锐的、变了调的嘶吼!“都别碰他!”
“怎么了?!”李山急切地问道。
“刺刀……刺刀还插在里面!”医生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他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这把刺刀……暂时……暂时堵住了被刺穿的动脉和内脏!我们……我们一旦把它拔出来……队长他……他会在一分钟之内,就因为大出血而死!”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能拔!也……也不能留!”医生的牙关,都在打颤,“我们必须……必须立刻,找一个绝对安全,绝对干净的地方!进行……进行手术!否则……他一样会因为感染和内出血,死!”
“安全的地方?”李山猛地抬头,环视着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战场,和山下那片漆黑的、不知还隐藏着多少敌人的山林。
“我们……我们还能有安全的地方吗?”
就在这时!
“报告!”负责警戒的“壁虎”,如同猿猴般,从悬崖边缘滑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不敢置信的表情!
“队长!李大哥!鬼子……鬼子他们……撤了!”
“什么?!”李山和钟摆,异口同Sheng地惊呼!
“是真的!”壁虎指着山下那条唯一的退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他们抬着好几具尸体……不!是好几具担架!好像……好像就是山本那个狗杂种!他们……他们像丧家之犬一样,连战场都不打扫了!撤了!都撤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双……双双负伤……”钟摆喃喃地重复着王卫国在战斗中喊出的话,他终于明白了!“队长……队长他……他把山本也……也打残了!”
“哈哈哈!好!好啊!”李山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笑!“好一个两败俱伤!好一个同归于尽!山本!你这个狗杂种!你也有今天!”
“别他娘的笑了!”王卫国那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竟然又醒了过来。
“队长!”
“别……别动我……”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但思路,却依旧清晰得可怕,“山本……山本他……只是暂时撤退……他不是傻子……他很快……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我们……我们是强弩之末……”
“他……他会回来的……”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