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瞬间惊醒!他立刻收起了所有的杀气,像所有被欺负的难民一样,畏缩地低下头,死死地护住自己的馒头,快步向前走去。
那个抢食的难民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猴子”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们就这么夹杂在人流中,走了一天一夜。饥饿、疲惫、和精神上的巨大屈辱,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他们看到了太多的人间惨剧,饿死的孩子,病倒的老人,还有被溃兵抢走最后一点口粮后绝望上吊的女人。
他们每一次,都想拔刀相助。但每一次,都被王卫国用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记住。”这是王卫国对他们说的唯一一句话。
第三天上午,他们最严峻的考验,终于来了。
前方的大路上,出现了一个由日军设立的临时检查站。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和几十个耀武扬威的伪军,正用刺刀和枪托,粗暴地驱赶着难民,进行着严格的盘查。
“站住!干什么的!” “把你的包裹打开!快点!” “这个……这个是良民证吗?我怎么看着像假的?”
一个稍微有点反抗的青年,当场就被一个伪军用枪托砸倒在地,然后被两个日本兵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路边的沟里。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人流,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骚动。
“别慌!都别慌!”王卫国压低声音,对着分散在周围的队员们说道,“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只是想活命的难民!”
很快,就轮到了王卫国和“影子”他们这一波。
一个满脸横肉的伪军小队长,叼着烟,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过来,用枪托挨个地捅着他们。
“都给老子抬起头来!”
王卫国和队员们,都顺从地、畏惧地抬起了头。
那伪军小队长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当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叫“尖桩”的新兵脸上时,突然停住了。
“你!”他指着“尖桩”,“你过来!”
“尖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军……军爷……”他哆哆嗦嗦地走了过去。
“看你的手。”那伪军小队长,一把抓起“尖桩”的手。那是一双因为长期握枪,虎口和食指都布满了厚重老茧的手。
“哟呵!”伪军小队长笑了,笑得像一只发现了鸡的黄鼠狼,“逃难的难民,手上能有这么厚的茧子?你告诉老子,你这手,是摸锄头摸出来的,还是……摸枪摸出来的啊?”
“尖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周围的队员们,心也全都沉到了谷底!
“我……我……”“尖桩”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啪!”
那伪军小队长,毫无征兆地,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尖桩”的脸上!
“说啊!你他娘的是不是当兵的?是不是国军的逃兵?”
“尖桩”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流出了鲜血。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杀意,瞬间从他的心底直冲脑门!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他只需要半秒钟,就能扭断眼前这个狗汉奸的脖子!
然而,就在他即将爆发的瞬间!
“噗通!”一声。
王卫国,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抱着那个伪军小队长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起来。
“太君!军爷!饶命啊!饶命啊!他……他是我侄子!他脑子……他脑子从小就有点问题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让所有队员都惊呆了,也让那个伪军小队长愣住了。
“他……他就是个傻子啊!”王卫国一边哭喊,一边用头去撞那伪军的腿,“他爹娘都死在炮弹就把他当个屁,给放了吧!”
“滚开!”那伪军被他弄得心烦意乱,一脚将他踹开。
他走到那个已经彻底呆住的“尖桩”面前,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到他那副呆滞、惊恐,嘴角还流着血的傻样,心里的怀疑,也去了几分。
“妈的,晦气!”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对着旁边的日本兵耸了耸肩。
一个日本兵也走了过来,用刺刀挑起“尖桩”的下巴,叽里呱啦地问了几句。
王卫国立刻连滚带爬地过去,用蹩脚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日语回答:“太君……傻子……他是傻子……”
那日本兵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也觉得为这么两个烂命浪费时间不值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滚!快滚!”伪军小队长不耐烦地吼道。
“谢谢太君!谢谢军爷!谢谢太君!谢谢军爷!”
王卫国如同蒙受了大赦,一边磕头,一边拉起还在发愣的“尖桩”,连滚带爬地汇入了人群,迅速地通过了检查站。
一直走出了一里多地,他们才敢停下来。
“啪!”
王卫国反手,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尖桩”的脸上!
但这一次,不是羞辱。
“给我记住了!”王卫国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刚才那一跪,那一巴掌,是为了让你活命!也是为了让我们所有弟兄活命!下一次,再敢把你的杀气露出来,我第一个,亲手崩了你!”
“尖桩”捂着脸,看着王卫国,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但他流的,不是屈辱的泪,而是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愧疚和敬佩的泪。
他猛地跪了下去,对着王卫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队长……我错了。”
王卫国没有去扶他。
他只是转过身,看着那条通往西方的、漫长而没有尽头的路。
“活着。”
他缓缓地说道。
“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