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山长的信中曾说过一句话,没有平顺成长起来的世家大族,曾经的谢氏也是经历了多次断层迭代之后才成为顶级门阀。
秦渊现在就深切感受到了这个道理,自从世人奉为鬼谷学派高士,自从成为平原侯,自从成了天子近臣,身边的麻烦便接踵而至,想想就心累。
翌日天晓,秦渊与白夜行二人踏雪登峰,步履不疾,一路穿林过涧,终至后山那方石亭。此时日已过午,亭中积雪未扫,唯有寒风卷着碎雪打转,空无一人。
“瞧,好人从不迟到。”秦渊叹了口气。
白夜行忽觉耳畔有风吟异动,当即闭眸凝神,气机四下铺开。
不过须臾,他猛地侧首望向东南方,远处枯木枝桠微颤,积在枝梢的硬雪簌簌落如细尘,一道黑影竟如鬼魅般踏空而来,足尖似未沾地,身影快得只剩一道残影,转瞬便掠至石亭顶檐,负手而立。
“好俊的轻功!”白夜行眉峰微蹙。
亭上人面容冷峻如冰,凤眼斜挑,剑眉入鬓,身形虽显修长清瘦,却透着一股凌厉气场。额间细纹显露出年岁,唇色泛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唯有发髻梳得丝毫不乱,尽显规整。
“楚墨首领墨羯,特来拜见鬼谷高士。”墨羯纵身跃下亭檐,躬身深深一揖。
秦渊负手立于亭中,目光如炬:“若本侯所记不差,楚墨乃是朝廷钦点的地字号要犯,此刻你们该藏于暗处避祸,怎敢孤身闯长安?”
墨羯直起身,唇角勾着抹似讥似嘲的弧度:“秦先生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楚墨早已走投无路,若不闯长安搏一线生机,难道坐困等死不成?”
“这么说,你这一线生机,是要向我求?”秦渊负手而立,目光淡淡扫过他,听不出喜怒。
“自然。”墨羯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江湖早有传闻,鬼谷门待墨家子弟如珍似宝,视其技艺为圭臬,不知我楚墨一脉,能否入得了侯爷法眼?”
秦渊忽然上前半步,目光如炬:“秦墨一脉有三十六般机关秘术,门下皆是心无杂念的匠才,可你楚墨呢?你倒说说,你们有何价值,又能为我秦氏献上什么?”
“价值?”墨羯眸色骤然一沉,周身寒气陡增,“楚墨擅的是技击刺杀,惯于藏于暗处取人性命,如今朝堂纷争暗涌,吾等可为侯爷荡平异党,扫清前路荆棘。”
“荡平异党?”白夜行忽的冷笑出声,“墨羯,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这话你怕是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墨羯斜睨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轻蔑:“白夜行,你自身都被墨家逐出门墙,又有什么资格提这祖训?”
“我所作所为,皆是尊奉先钜子之命,何来逐出门墙一说?”白夜行淡淡回答。
“先钜子之命.....”墨羯先是一怔,随即低低笑了起来,“兼爱平生?这种委屈自身,成全他人的蠢话,记着有何用?我楚墨才是墨家正统!那些迂腐的祖辈,只会压榨自身,去做兼济众生的痴事,不选立场,偏要在黑白之间求平衡,既不得权贵待见,又遭江湖排挤,墨野自戕于玉关桥,这便是兼爱众生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