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看着他怒极的模样,却轻轻摇头,语气更沉:“文若公,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他继续道,“清河崔氏家主崔弘毅,前些日子给大中正写了封信,信里明着暗着说,陛下迟迟不立储君,恐生朝局变故。不仅如此,他还私下召集江南士子领袖,言辞间处处为二皇子张目,隐隐有拥二皇子争储的意思……这事,您知晓么?”
崔老太爷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怔了好半晌才缓过神。
他艰难地转过身,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囚车里的崔弘毅身上,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此事……老夫知晓。”良久,老太爷才哑着嗓子开口。
秦渊凝视他良久,无奈道:“文若公,您真的知晓么,以您的智慧怎么会做出这等狂悖之事,我劝您一句,这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崔氏该削减那些腐枝烂叶,他们在不断汲取主干的营养,去恶留善,如此,清河崔氏大小房还有存续的希望,许州鄢陵房,郑州崔氏南祖崔氏,博陵安平房等等分族,这些可作为筹码交给陛下,这是您唯一的出路,只有断尾,才能求生。”
“侯爷的意思是……我崔氏……还有一线生机?”崔老太爷望着秦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秦渊无奈道:“偌大的崔氏,陛下怎么可能赶尽杀绝呢,在下不敢断言崔氏最终境遇,但只要您愿意存干弱枝,主动割除族中祸根,晚辈定会尽力在陛始终存着家国大义,而崔氏虽有恶徒,却也并非全无可救药的子弟,不该因少数人而断了百年传承。”
崔老太爷静静听着,良久,缓缓点了点头,唇边竟牵起一抹释然的笑:“原先族里人总说,平原侯出身草莽,求学于山野,眼界定然窄浅。如今看来,我们这些困在樊笼里的人,想法才是真的荒谬。鬼谷学派的见识,藏在山海大川之间,看透的是世事兴衰的根本,哪里是我们这些守着祖业的凡俗之辈能比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罢了,你也不必去触怒圣人,若真如你所说,再怎么斡旋也无用,崔氏此番罪责,说到底是咎由自取,浩劫怕是躲不过。但只要能余下一丝微弱的灯火,哪怕只是几个清白的子弟,几支无涉事的分族,我们便能像从前那样,慢慢熬,慢慢等,总有再度燃烧起来的一天。千年下来,崔氏哪次不是起起伏伏,从绝境里熬过来的?”
说着,他缓缓挺直了佝偻的脊背,虽身形依旧苍老,却莫名透出巍峨大山的壮阔意味。
他抬手整了整衣襟,对着秦渊郑重躬身一礼:“秦侯,多谢你的肺腑之言。你快些离开吧,别在这里久留,免得被我崔氏的祸事牵连,这份情,崔氏若能熬过此劫,日后定当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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