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末,沐风带来一则消息,京城来了左骁卫,他们接管江宁武卫诸事,烧毁棚户区,将城中未接种牛痘,疑似染病之人,及其家人汇聚在一起,移动到城外安置。
“移往城外?”秦渊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黑团。
他眉头紧锁,像是在琢磨什么,片刻后,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抬头看向沐风,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他们现在到哪了?人送出去了没有?”
“已经送走头一批了。”沐风见他脸色不对,语速也快了几分,“眼下正统计第二批。江宁城十多万人,哪能一时半会儿点齐?还好你先前做的那本花名册派上了用场,查起来省了不少功夫……”
她后面的话,秦渊却听不真切了,耳边只剩“嗡嗡”的鸣响,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烧棚屋,圈禁疑似病患,移往城外——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炸开,瞬间勾连起后世史书里那些触目惊心的记载。
“在哪?”秦渊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他脸色惨白,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可怖,“带我过去,快!”
沐风被他这副模样惊得一愣,从未见秦渊如此失态,一时竟忘了应声。
“快!”秦渊又催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沐风这才回过神,不敢耽搁,转身便喊仆役牵马,秦渊也被拉上马,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脆响。
到了城外,尚未靠近,便听见一阵呜咽声顺着风飘过来,细细碎碎的,却像针一样扎人。只见一队甲士正驱赶着长长的人列往前走,百姓们扶老携幼,脚步踉跄,稍有迟滞便会挨上一鞭——那模样,竟与赶牲畜无异。
“停下!”秦渊与沐风勒马拦在队伍前,一声断喝震得周遭静了静。
甲士们个个脸上覆着白巾,闻声二话不说,齐刷刷抽出刀剑,寒光闪闪,冷冷地将二人围住,竟无一人言语。
“我乃圣人御封翰林侍诏秦渊,”秦渊端坐马上,声音沉稳有力,“让你们主事的出来答话!”
甲士们闻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远处山丘。那里立着个白衣银甲的将军,正勒马观望。
那将军左脚轻轻一磕马腹,坐骑便缓步踏下山坡,居高临下地睨着秦渊,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秦大人,这等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有何贵干?”
“我问你,要将这些百姓送往何处?”秦渊直视着他,语气冰冷。
银甲将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朝远处努了努嘴。
秦渊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天际边正飘着浓浓的黑烟,隐约还能闻到焦糊味。他心头一沉,指尖攥得发白。
“秦大人看清楚了?”将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草菅人命?”秦渊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银甲将军朝北方遥遥一拱手,朗声道:“某乃长安来的左骁卫将军孙睿,奉圣人谕旨接管江州疫病防治,遇紧急事,可便宜行事。”
“我再问你,”秦渊一字一顿,目光如刀,“是圣人教你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