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本来觉得跛脚赘婿已经是最难的开局,没成想上天又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
文宣三年,江宁疫起,天花为孽,一城寂然,若死域焉。
青石板路上,偶有无力的呻吟从破败的屋舍传出,染病者浑身布满可怖痘疮,高热灼烧得他们意识模糊,在干草上痛苦辗转,脓血顺着榻沿滴落,将地面洇成暗沉的色块。
孩童们不再有往日嬉闹声,他们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躯因痘疹溃烂而肿胀,哭声微弱又凄惨。
街头巷尾,门板随意敞开,内里横七竖八躺着气息奄奄的人,有的早已没了声息,僵直的身体上,痘痂干裂,模样可怖。
送葬的队伍稀稀拉拉,活人无力的哭声混着腐臭,在这死城里飘着,抬棺的汉子脚步踉跄,他们脸色焦黄,不知这棺木,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己。
整座江宁,被疫病啃噬得千疮百孔,只剩死一般的寂静与绝望。
刺史府在秦渊的建议下临时搭建了棚户区,将患天花的病人统一集中在此地,全副武装的巡街武侯严阵以待,一旦发生病人闯出棚户区即刻射杀。
秦渊将一份详尽的防疫方略呈于宋刺史案前。
宋刺史接过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后来几乎拧成了疙瘩,满脸都是茫然。
他对着手册上的字句反复琢磨:“隔离”二字闻所未闻,特制的手套、成衣更是形制古怪,瞧着与寻常衣物截然不同,虽说逐字逐句都认得,可串联起来,这般安排的用意却全然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处处透着离奇。
秦渊瞧他这副模样,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其中关节,眼下疫病紧急,也没功夫耐着性子跟这个糊涂官儿解释,只沉声说道:“大人不必细究缘由,照此施行,便能大大延缓疫病蔓延之势,为寻抑制之法争取时日。”
宋刺史仍是迟疑,又絮絮叨叨问了数句,确认了其中并无明显纰漏,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允他放手去做。末了却又补了句:“若是事有差池,出了什么乱子,可与本官无干。”
秦渊嗤之以鼻,你这推诿之术倒是修炼的如火纯青。
“这是自然,大人尽管稳坐刺史府,帮在下协调各方关系,下官需要大量的人手配合。”
“秦大人且去,为了江州百姓,本官自会竭力配合。”
………………
莫姊姝身为医者,坐镇医署。
“现在染病的有多少人。”
“回莫先生的话,因为早已经净街,并未出现大范围流传,武侯挨家挨户的搜查,目前只搜出了一千三百余人,按照秦大人的吩咐,其家人也严格的控制在家中不得外出,直到过了观察期再解除监控。”
“鬼医呢?”
“他老人家此刻在棚户区抢治病人。”
莫姊姝蹙眉道:“可有效果。”
“十可活二。”
莫姊姝长叹一口气,眼圈泛红,嗫喏良久无力道:“秦大人在何处?”
“他……说要去找牛。”
莫姊姝疑惑道:“找牛?”
………………
秦渊七日前便全副披挂,嘱咐沐风与阿山不得外出。而后就只身走出家门,他先谒见宋刺史,陈明天花肆虐之利害。
刺史府旋即集官议策,众僚却如遇猛虎,坐立难安,恨不能即刻归宅避祸,再不出门。
幸得莫长史举荐,秦渊临危受命,总领疫情治理之事。
其果不负所托,献诸般新奇之策,暂抑天花传播之势。鬼医无计,询以解药,秦渊无奈摇首——以古时条件,实难根治此烈性疫毒,唯冀病人自提免疫,强撑渡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