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山长在讲经台上看着这砸场子似的一幕,不由得叹了口气,回头苦笑道:“这裴策安可恶,这做派像是北派魁首过来拆家来了。”
他敢吐槽当朝一品,别人可不敢说这样的话,没看圣人内侍还在这看着呢,言语不慎,说不定过个几天就传到圣人的耳朵里。
莫长史见宋刺史端坐不语,皱了皱眉,无奈,只能他来打圆场。
“裴令公身负庙堂之重望,讲求务实笃行,今次莅临考较学子,实乃为圣上广察天下之俊才,江南之地文风鼎盛,然欲求通览百家者,诚为难觅。而裴令公此番考较,恰似明灯,为江南士子指引前行之方向,更如春风化雨,带来砥砺奋进之治学精神。学问之道,本就致知之道,亦在于克己复礼,二者兼修并蓄,方为治学之正途也。”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两头卖好,谁也不得罪。
秦渊觉得这才是人生智慧,这一手打太极功夫炉火纯青,得好好学。
未过多时,裴令公面上带着满意之色,款步走了回来,兴许是留意到谢山长神色略显凝重,他当即抬手,恭敬地拱了拱手,而后身形微倾,凑近谢山长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那声音压的极低,旁人难以知晓究竟说了些什么。
谢山长听闻,原本紧蹙的眉头先是微微一蹙,似在思忖着什么,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说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并不像老友的以往的温润作风,这才知道,这考的哪里是经义,分明是传的圣人教训,要借他的书院,给江南的学子们上一堂“务实”的课。
不过这场面也着实难堪。
裴令公连点十人,七人被生僻考问噎得面红耳赤,余下三个磕磕巴巴答得漏风。
谢山长望着阶下学子发窘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莫说这些孩子,便是自己闭门翻上三日《左传》注疏,怕也未必能将“虞虢封地属何州”“某句典出何年”答得周全,寻常读书谁会抠这般细碎的经史边角?
尼山书院考较砸了场子,若传出去说“江南首善文苑”连经史细节都吃不透,他这山长日后如何在士林抬得起头?
“谁还愿意接受考较?”谢山长将目光瞥向先生群体中的几个教授经义的大师傅。
“算了,玉衡兄,不再问了,今日你我好不容易相见,咱们找个地方叙叙旧。”
谢山长一看他这模样反而来了脾气,曾经二人是同僚的时候就总是明争暗斗,在才学上彼此谁也不服谁,此番他虽说的大义凛然,谁知道这老混蛋是不是挟私报复。
“策安,你来了自然有好宴,不过今日为时尚早,还未到接风洗尘的时辰,书院上下眼巴巴等着你指点,先生们也罢,孩子们也罢,都盼着在您这位儒门魁首跟前,讨些经世治学的真章呢。”
裴令公笑了笑道:“好,学问容不得半点马虎,我依旧会尽力而为。”
谢山长爽朗一笑道:“我偌大的书院,文萃之所,尽管放马过来!”
尼山书院的几位经义师傅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高瘦的认命似的叹了声气,正待踏出,没成想,却被一个少年郎抢先一步。
“溧水村秦渊,请令公考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