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人不理会场间纷争,继续问道:“我再考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此句作何解?”
秦渊踏前一步,答道:“出自《尚书·大禹谟》,此为圣贤至理,人心似渊,私欲纷扰暗藏险谲,道心若星,幽微难觅却藏至理。惟以精诚专一之志,拨开迷雾探本真;秉持不偏不倚的中正之道,方可执天地之枢,于纷繁世事中守得澄明之境,终达天人合一,至善至美的理想境界。”
莫大人眼底掠过一抹惊艳之色,缓缓拍手道:“年纪轻轻,却是兼修数经,难得难得。”
华朝的读书人一般都是专精某经,鸿儒才会兼修数经,比如学官问你所治何经,就是问的你主修五经中的哪一经,类似问你大学什么专业,得到回答后,才会针对性的问你问题。
当然这不意味着你就能偏科,该背的都得背,只不过选一科,深入研究而已,在隋唐,明经科是主流,《左传》《论文》《孝经》都会考,考较的比较全面,只背一两本书肯定是不能入仕的。
秦渊垂首,缓声道:“因腿脚不便,难以踏足远方,便只能困守书斋,不过是比旁人多费些功夫,多读了几卷书罢了。“
话音落地,莫大人神色微怔,眼底泛起一丝怜悯。他望着眼前清瘦的身影,心中暗自叹息。
世人只知嘲笑他入赘的身份,却不知这背后藏着多少无奈。
生活困顿难以求学,腿脚残疾阻断仕途,上天对这满腹才学的年轻人,实在太过苛刻。这般境遇,着实令人唏嘘。
一声长叹在席间散开,众人皆陷入沉默,望向秦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感慨,也多了几分理解。
如此博学的少年郎,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若非走投无路,又怎会选择入赘这条路?
莫大人侧身笑道:“庾轩主,老朽觉得无须再试,此少年郎文思灵敏,难得的好人才。”
庾舟望着碧波荡漾的清风湖,唇角勾起一抹怅然笑意:“清风湖东隅的第二块石碑,是在下双亲当年亲手所立,二人伉俪情深,本来打算共题诗文镌刻其上,留作白头之约。”
他的声音忽地低下去,眼中含泪道:“文宣二年,家母骤然长逝,父亲思念成疾,竟也匆匆追随而去。这石碑从此成了未竟之憾,二十年来一直空置,连园中仆役都不许靠近。”
他忽而转头,目光灼灼落在少年身上,“还有几天就是乞巧节,说来也是应景,今日见小友既来应石碑之试,不如以此为题,成与不成,我皆有重金相赠。”
席间骤然炸开一阵议论声,杯盏相撞的脆响都被压了下去。
众人皆知,庾舟之父曾官拜江州刺史,其母更是尊贵的洛河郡主,这对璧人相濡以沫的佳话,在士族圈子里流传数十年,那方夫妻共立的石碑,早已成了情深义重的象征,怎能容一个赘婿随意染指?
五经倒背如流又如何?吟诗作赋讲究的是灵气与才情,岂是整日埋头故纸堆的书呆子能驾驭的?
那么多诗词大家都铩羽而归,这赘婿做的诗词又怎么可能被选的上?庾舟却偏偏要将人推上前,这不多此一举么,要他们说,反正也选不中,随便找块石碑走个流程就算了。
“庾轩主,可否再斟酌斟酌?”
“对啊,先君地位尊贵,如果地下有知,想来也不会同意的。”
庾舟拱手作揖,说道:“庾氏石碑之试,不问出身,此为古训,后辈皆不敢违背,诸位不要再劝,也不要再出言打扰,就请这少年郎开始吧。”
众人神色各异,心照不宣地收了劝诫之语,彼此交换意味深长的目光。席间顿时响起细碎私语,或掩袖轻笑,或摇头咂舌,目光似鹰隼般锁定角落的赘婿。
既然架好了戏台,他们就只等着看这场好戏开场。
庾舟挥了挥手,示意侍者将笔墨纸砚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