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李火旺尝到了它。从那惨白规则之眼震颤的边缘,从那试图净化他却反被玷污的光芒中,渗出了一丝极其稀薄、却无比真实的……恐惧的滋味。它不同于人类的情感,更像是一种底层逻辑遇见了无法计算的悖论时产生的逻辑痉挛。对秩序而言,无法定义、无法归类、甚至无法有效摧毁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深邃的恐怖。
这滋味,如同最劣质的糖精,混在规则脓血那浓郁的腐臭与酸败中,却让李火旺的核心(如果那团与伤口共搏的混乱意识还能称之为核心的话)泛起一丝冰冷的、扭曲的甘美。
它们……在怕我?
不……是怕“我们”。
怕这腐烂本身。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心剂,注入了濒临崩溃的脓腔。那活着的黑暗——他痛苦本源的物质化——更加汹涌地扑向规则之眼。赭红色的血管状纹路在光柱上疯狂增殖、搏动,如同寄生的藤蔓,不仅要缠绕,更要扎根进去。
“嗤嗤”声变成了另一种更加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那不是物理上的啃咬,而是规则层面的侵蚀与替代。白色的光柱不再纯净,它内部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霉斑一样的暗色斑点,光芒的传输变得断断续续,仿佛得了疟疾般忽冷忽热。
规则之眼试图闭合,那惨白的缝隙开始颤抖着向内收缩,想要断绝这污染的源头。但已经晚了。那些由菌丝疯狂注入的“溃烂规则”,如同最顽固的病毒,已经顺着光柱这道“血管”,反向侵入了秩序体系的更深处。
李火旺的感知,在这一刻被猛地拉扯出去。
不再是局限于这片脓腔,而是顺着那被污染的光路,逆流而上,强行挤入了规则之眼背后的……那片冰冷而浩瀚的领域。
刹那间,他“看”到了。
那并非物质世界的景象,而是一片由无数晶莹剔透、错综复杂、遵循着绝对几何美感流动的规则结构组成的秩序之海。无数信息流如同璀璨的星河,沿着预设的轨迹奔涌,永恒不变,冰冷而完美。这里是囚笼的“后台”,是维持其存在与运转的绝对逻辑基石。
而他侵入的这条被污染的光路,就像一滴浓稠的、污秽的墨汁,滴入了这片清澈无比、循环不息的海洋。
墨汁瞬间扩散。
以那规则之眼为起点,惨白的色泽被赭红迅速覆盖、吞噬。那眼睛不再闪烁,它凝固了,像一颗真正腐烂的眼球,挂在秩序之海那完美的“天幕”上,瞳孔处正是不断涌出活体黑暗的脓腔入口。围绕着这颗腐烂之眼,四周那些晶莹的规则结构开始发生可怕的变化。
它们没有直接变成脓血,而是出现了另一种形式的坏死。
冰冷的逻辑线条开始软化、失去光泽,如同暴露在空气中的神经末梢般蜷曲、颤抖。精确的几何结构变得模糊,边缘处生长出毛茸茸的、如同霉菌菌丝般的灰色絮状物。信息流的奔涌速度减缓,变得粘稠,其中开始混杂进无意义的、重复的乱码杂音,像是垂死者的呓语。
这是一种逻辑的坏疽。秩序正在从内部失去其“秩序性”,变得松散、无意义、充满噪声。它没有被直接转化为李火旺的规则脓血,而是被剥夺了“健康”,走向了一种基于其自身结构崩溃的、冰冷的腐烂。
这片被感染的秩序区域,开始散发出一种……衰老和遗忘的气息。仿佛万事万物抵达这里,都会失去其定义,走向熵增的终极。
李火旺同时感受着两种腐烂。
一种是来自他自身脓腔的、活跃的、充满痛苦生命力的热腐,如同发酵的脓液,不断增殖、扩散、吞噬。
另一种,则是这秩序之海被感染后产生的、死寂的、走向终极虚无的冷腐,如同冰川下的冻尸,缓慢瓦解,归于尘埃。
这两种腐烂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在接触的边缘相互渗透、相互催化。热腐的菌丝尝试钻入冷腐的逻辑断层,赋予其扭曲的“生命”;而冷腐的虚无气息则侵蚀着热腐的活性,试图将其也拉入永恒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