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心下欢喜,却神色从容。他朝管事略一颔首,冲小翠招手:“回来吧,今日做得极好。”小翠闻言双眼发亮,步履轻快地奔回他身旁。经此一役,她腰背挺直,眉宇间尽是自信:“能替公子争光,小翠太高兴了!”李沐揉揉她的发顶,笑意更深。得此侍女,夫复何求?
钟声再度震颤楼阁。管事肃然宣告:“接下来请诸位才子以中沐为题赋诗着文,体裁不限。魁首者可独享青绮姑娘一舞,另赠稀世珍宝!”侍从们鱼贯奉上笔墨,满堂顿时沸腾。
“独舞!只为一人而舞!”有人喉结滚动,仿佛已见佳人翩跹。然而诗才岂是易得?众人盯着白纸抓耳挠腮:“中沐……该从何处着笔?”
——
李沐闭目便有锦绣文章纷至沓来。他勾唇一笑:“且让你们先写。”不多时,已有人高举宣纸炫耀:“成矣!诸君且听!”
金沐之夜,万里无云如琉璃般澄澈,明月高悬似碾过金銮殿宇。
银辉倾泻掩尽星辰光芒,桂影婆娑宛若蟾宫复醒。故人赴约共赏清沐,玉杯交错对饮婵娟。且将今宵欢愉尽享,他日重逢远隔山河。
这首咏月佳作甫一呈现,便赢得满堂喝彩。
\"妙哉!绝妙好辞!\"
\"此中沐诗作意境悠远,功力深厚!\"
首篇佳作问世如同开启闸门,文思泉涌者接踵而至。
世家子弟卢秀见状不由心焦,急忙提笔疾书。待最后一笔墨痕干透,他得意地瞥向不远处的李沐——却见对方案前宣纸洁白如新,未落半点墨迹。
\"果然如此!\"卢秀嗤笑道:\"这李沐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连作诗都要靠丫鬟代笔,简直贻笑大方!如今要他亲自动笔,可不就原形毕露了?\"
这番讥诮引得世家子弟纷纷附和,连始终垂首不语的崔仲文也重燃斗志,眼中精光闪烁。
\"正是!这等寒门出身之人,怎可能通晓我们世代相传的诗词歌赋?\"崔仲文振袖磨墨,誓要在诗文上力压李沐,一雪前耻。
卢秀见状更是意气风发:\"崔兄且看我先行献诗,定要叫那李沐颜面扫地!\"说罢手持诗卷登台吟诵:
\"金风初度玉门关,银汉年年此夜圆。推敲字句凝神久,宴饮登楼赏月迟。雁影惊波光潋滟,蛩鸣叹叶色阑珊。绣帘漫卷沉香雾,暖酒氤氲化玉泉......\"
这首洋洋洒洒的长诗诵毕,满座宾客不论真懂假懂,皆击节赞叹:
\"卢公子真乃范阳卢氏麒麟儿,此诗字字珠玑!\"
\"今夜诗魁非卢公子莫属!\"
在众人吹捧声中,卢秀志得意满地睨视李沐:\"李公子,众人都已交卷,莫非您又要劳烦婢女代笔?还是说......\"他故意压低声音:\"连闺房之事也需他人代劳?\"
这般粗鄙之言引得满堂哄笑,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位始终含笑的青衫公子身上。
此时某位观礼的贵人不觉莞尔:\"这小子又要扮猪吃老虎了。他那篇传世《千字文》犹在耳畔,且看他如何应对。\"说罢悠然举盏,静待好戏开场。
世家子弟们见李沐迟迟不动笔,嘲讽之声越发肆无忌惮:
\"李公子,您的诗作呢?好歹写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堂堂书圣,该不会连作诗都不会吧?\"
五楼雅间里,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神色却依旧从容。
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李沐只是倨傲地挑了挑眉,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
这般局面,早在他预料之中。
......
李沐狂傲的姿态让在场众人脸色骤变。
少数几个受过李沐恩惠的读书人暗自思忖:
\"看李公子这般气定神闲,莫非真有过人诗才?\"
但世家子弟们已然怒发冲冠,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好个狂妄小儿!\"
\"竟敢口出狂言,说我们都是废物?!\"
正在台上展示诗作的卢秀更是面如恶鬼,攥着诗卷的手青筋暴起。
他本以为自己稳夺桂冠,岂容李沐这般羞辱?
\"姓李的!\"卢秀将诗卷往案上重重一拍,\"有本事现在就写!若写不出胜过我的诗作,我要你当众跪地谢罪!\"
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看李沐如何收场。
\"让我跪地道歉?\"李沐眸光一凛,\"那若是你的诗作不如我,又当如何?\"
卢秀被这话激得血涌上头,脱口而出:\"在场众人都是见证!谁的诗差,谁就跪地磕头认输!\"
\"好!\"李沐仰头饮尽杯中酒,执笔挥毫。
墨迹在宣纸上蜿蜒游走,李淳风凑近高声诵读:
\"明月几时有? 问青天——\"
这开篇一句便镇住全场,李淳风激动得声音发颤:\"好气魄!单这一句就胜出众人许多!\"
围观者脸色微变,却还强自嘴硬:\"不过是碰巧罢了!\"
可李沐的笔锋越来越急: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墨香随着句句珠玑在厅内弥漫,众人脸上的轻蔑渐渐化为震惊。
暮色渐深,醉月楼内落针可闻。李淳风提笔的手微微发颤,三行墨迹未干的诗句令他如坠云端。
\"琼楼玉宇......竟真有人能写出这九霄之上的景致。\"他喃喃自语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散了纸面流转的月华。
阁楼四角悬挂的灯笼忽然暗了三分,众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卢秀的佩玉当啷坠地,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那方雪浪笺——这怎么可能出自那个总爱讥讽人的李家郎君之手?
狼毫在宣纸上沙沙游走,李沐眉宇间凝着霜色。当\"千里共婵娟\"的最后一捺收锋,李淳风诵诗的声音竟带出几分飘渺仙音,仿佛字句都染上了广寒宫的清辉。
满楼文人垂首而立,先前那些跃跃欲试的评判心思,此刻都化作了背脊上细密的汗珠。不知是谁的酒杯滚落台阶,空荡的撞击声里夹杂着哽咽——他们终于明白,自己连给这首词提鞋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