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学习声隐约传来,更衬得屋内一片静默。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溅起的涟漪,已然开始搅动普通人家的平静生活。林墨看着窗棂上投下的斑驳阳光,眼神愈发沉静。他深知,在这变幻莫测的岁月里,守住本心、谨慎前行,比什么都重要。
弟弟林贤在感情上的挫折,如同一记警钟,在林墨心头重重敲响。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预见,不久之后,那场席卷一切的狂飙将至。
而像林贤、林巧这样年轻、热情又带着几分理想主义的青年,正是最容易在风浪中被裹挟、甚至迷失的一群。他绝不能坐视自己的家人,被卷入那危险的旋涡,最终波及整个家庭。
自那个周末之后,林墨的生活节奏悄然调整。无论学业和那个初启的联合体项目如何繁忙,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雷打不动地回到四合院,或者,如果林贤单位宿舍方便,便去他那里坐坐。名义上是家人团聚,关心弟妹生活,实则带着更深沉的用意。
这个周末,他回到四合院家里。程秀英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饭,屋里,林墨、林贤和林巧围坐在桌旁,桌上放着林墨带回来一些小红书和报纸。
“哥,你看这篇讲无线电的文章,真有意思。”林巧翻着报纸,兴致勃勃。
林墨接过话头,没有直接谈技术,而是看似随意地引申开:“嗯,科技发展是好事,能改善生活,推动生产。无论什么时候,踏踏实实掌握一门能建设国家的技术,总是不会错的。”
他目光扫过林贤和林巧,“就像小贤搞电力,巧儿你学财会,把专业学精,把本职工作做好,这就是对国家和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林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刚从那段不愉快的感情中缓过一些,对哥哥的话更能听进去几分。“我们所长也常说,供电稳定是头等大事,别的都是虚的。”
“所长说得在理。”林墨肯定道,随即又温和地补充,“不过在外面,尤其是单位里,说话做事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不是教你们世故,而是有些时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做好分内事,不议论是非,不轻易表态,这是保护自己,也是不让家里担心。”
林巧眨着眼睛,似乎有些不解:“哥,我们现在学习也经常要讨论,发言还要积极呢。”
“学校里要求积极是好的,”林墨耐心引导,“但讨论问题要就事论事,多谈技术和知识,少牵扯其他,更不要轻易给人扣帽子。记住,谨言慎行,总不会错。”
这样的谈话,几乎在每个周末都会以不同的形式上演。林墨从不讲大道理,总是结合具体的事情,将谨慎、务实、专注于业务工作的理念,一点点灌输给弟妹。
他讲述自己在工厂和项目中的见闻,强调技术和质量的重要性;他分析一些社会现象,引导他们看到表象下的复杂性,避免非黑即白的简单判断。引导弟弟跟一线的人员打好关系。
后来,林墨注意到一个细节。只要林贤周末也在家,他总会找由头带着林巧出去。有时是去新开的百货公司逛逛,有时是去看一场电影,有时干脆就是去北海公园溜冰。
起初,林墨只当是兄妹俩感情好,林贤想带妹妹散心,缓解她学业压力和自己失恋后的郁闷。但很快他发现,几乎每一次,林贤都会自然而然地叫上何雨水。
“巧儿,雨水,下午没事吧?听说百货公司来了批新头巾,去看看?”林贤一边穿外套,一边状似随意地邀请。
“好啊好啊!”林巧总是积极响应,然后拉着何雨水的手,“雨水姐,我们一起去吧!”
看着三人并肩出门的背影,林贤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多在何雨水身上停留一瞬,那眼神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想掩饰又藏不住的亮光。而何雨水,虽然话不多,但和林贤、林巧在一起时,神情明显比平时更放松、更柔和。
林墨站在屋门口,目送他们消失在月亮门外,心中渐渐了然。他原本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甚至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
在这个越来越强调成分和立场的环境里,知根知底、性情温和的何雨水,比起那位思想激进、轻易就要“划清界限”的苏晓雯,无疑是更让人放心的选择。
他转身回屋,拿起还没看完的书,心思却有些飘远。潜移默化地引导弟妹的思想固然紧要,而年轻人之间自然萌发的情感,若能朝着安稳、踏实的方向发展,或许,在这山雨欲来的时代,也能为这个家增添一分难得的平静与温情。
他决定,对于林贤和何雨水之间这点事情,暂时保持观察,不加干涉,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引导。
与院中的积极躁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易中海的沉稳,或者说,是某种程度的疏离。他通常也会搬个马扎坐在槐树稍远一点的阴影里,手里端着那个磨得发亮的搪瓷茶杯,静静地听着刘海中在那里高谈阔论,很少插话。
作为八级工,他的技术地位在厂里乃至这片胡同里,都是受到尊重的。他经历过旧社会,也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对于各种运动和风潮,他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
在他看来,技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些政治上的东西,太过投入未必是好事。尤其是看到一些技术不错、但平时人际关系没处理好的基层干部也被卷进去,他更坚定了“埋头技术,少惹是非”的想法。
八级工已经到头,他不想折腾,也无意通过这种方式去谋求什么。
他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越过议论纷纷的人群,落在中院何家那扇透着微弱灯光的窗户上。傻柱那混不吝的身影在窗后一晃而过。
易中海抿了口茶,心里盘算着如何再找傻柱好好谈一次,或者托街道办王大妈再给他介绍个靠谱的对象,得赶紧把他这不着调的婚事定下来。
在他看来,把这些身边实实在在的关系理顺,找一个可靠的养老倚仗,比讨论那些遥远的大事、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进步,要紧得多,也实在得多。
槐花悄然飘落,洁白的花瓣洒在树下这群心思各异的人们肩头、发间。夏夜的风裹挟着暑气、躁动与各种各样的野心、盘算和忧虑,穿过古老的院落,也吹拂着这个时代里,每一个被洪流裹挟前行,试图抓住点什么,或者仅仅是想站稳脚跟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