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那股冰冷刺骨的意念,并非言语,却比任何声音都更清晰地在苏清浅的脑海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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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浅的下潜之势戛然而止。
她悬停在水中,身体因那句话而瞬间绷紧。四周的海水,在避水丹的作用下温和地贴合着她的肌肤,可那一刻,她却觉得每一滴水都化作了冰冷的视线,从四面八方黏着在她身上,无声地审视,无声地窥探。
她下意识地收拢手臂,将怀中包裹着金乌的火焰护盾抱得更紧了些。手腕上,小红蛇形态的烛龙已经不再游弋,而是重新缠紧了她的腕骨,蛇信微吐,那只恢复了些许神采的右眼,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下方那片无尽的深渊。
头顶,由渔妖族祭祀之力开启的光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那条曾如海底银河般璀璨的光带,此刻已变得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明灭不定,最后几缕微光挣扎着消散在黑暗里,彻底断绝了他们与上层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孤立无援的感觉,伴随着深海的幽闭与黑暗,一同袭来。
鲲鹏不再欢快地领路,它掉转方向,像一尾受惊的鱼,飞快地游回苏清浅身边,小小的身体紧贴着她的手臂,微微发抖。它传递来的情绪不再是归家的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恶心与恐惧的剧烈排斥。
苏清浅顺着烛龙与鲲鹏示警的方向望去,那里,是比黑暗更加深邃的黑暗。
水,似乎变了。
不再是清澈或浑浊的区别。下方的海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感”。它不再是流动的液体,更像是一种缓慢蠕动的、有生命的胶质。一缕缕墨汁般的黑色物质,正从万米之下的海沟深处,如倒生的水草般向上蔓延。
它们不是颜料,不与海水交融,而是以一种霸道的方式侵占、污染着所过之处的一切。
苏清浅亲眼看到,在他们下方不远处,一株原本在深海中散发着幽幽蓝光、如同盛开莲花的奇异海葵,在被一缕细微的黑色丝线触碰到的瞬间,那幽蓝的光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紧接着,海葵柔软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灰败,最后在海流的轻微扰动下,无声地化作了一捧细腻的灰色粉尘,散入水中,再无痕迹。
生命,被瞬间抽离。
苏清浅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浊灵水!
脑海中,渔妖族神殿里那幅古老的传承壁画再次浮现。那与鲲鹏缠斗的、由纯粹黑暗与混沌构成的“浊仙”,那从它身上散逸出的、代表天道之力的符文。眼前这东西,正是那“浊仙”力量的具象化,是天道留在这片海洋的“残秽”!
“啾!”
怀里的金乌发出一声不安的鸣叫。包裹着它的火焰护盾,边缘处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那黑气如同跗骨之蛆,正试图渗透护盾,金色的火焰护罩在那一处的光芒明显黯淡下去,发出了“滋滋”的、如同油脂被灼烧的轻响。金乌感觉到了威胁,护盾内的温度陡然升高,用自身的太阳真火去焚烧那丝黑气。
苏清浅不敢再有任何迟疑。这浊灵水不仅能湮灭生机,更能侵蚀灵力,连金乌的太阳真火都受到了影响。
她当机立断,神念一动,那个由细小贝壳串成的小囊袋便出现在掌心。她飞快地解开袋口,从中倒出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白色珠子。
避浊珠。
珠子入手冰凉,质感温润如玉,表面散发着一层圣洁柔和的光晕,在这片被浊灵水侵染的死寂深海中,宛如一颗坠落的星辰。
苏清浅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缕木系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
就在灵力触碰到珠子的瞬间,那颗原本安静的珠子,骤然间光芒大盛!
一道纯净到极致的白色光华,以珠子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那光芒并非单纯的照明,而是一种实质化的能量屏障。它如同一只温柔而坚定的手,将周围那些粘稠、污秽的浊灵水尽数推开,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丈的球形空间。
那些张牙舞爪的黑色丝线,在接触到这白色光罩的刹那,就像是积雪遇到了烈阳,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嘶鸣,迅速消融、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光罩之内,原本被污染的海水以惊人的速度被净化,重新恢复了它应有的清澈。那股附着在灵魂上的窥探感、那令人作呕的粘稠感,以及那沉重到诡异的灵力压制,全都在一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苏清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她低头看去,金乌的火焰护盾不再明灭不定,恢复了稳定的燃烧,它隔着护盾,用小脑袋蹭了蹭内壁,发出一声安心的“啾啾”声,像是在说“得救了”。
手腕上的烛龙,身上的寒气也收敛了许多,它抬起头,那只独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似乎对这避浊珠的效果颇为满意。
变化最明显的,是鲲鹏。
它不再瑟瑟发抖,而是欢快地围绕着苏清浅游动起来。在这片由避浊珠创造出的纯净水域里,它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每一片鳞片都舒展开来,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纯净的水灵气。
就在这时,苏清浅的脑海中,金色的神话图鉴悄然亮起。
一行崭新的文字缓缓浮现。
【鲲鹏在纯净海水里,本源恢复加速,污染度-0.1%】
看到这条提示,苏清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