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风不吹的时候也在亮(1 / 2)

那夜之后,归墟学堂的怪事便成了常态。

每至子时,那本无字天书便会准时响起细微的翻页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月光下阅读。

起初,孩子们以为是阿芽夜半苦读,可当他们偷偷窥探时,却只见阿芽安坐一旁,神情专注地凝视着那本自动翻动的书。

更奇诡的是,书页之上开始浮现字迹。

那不是墨,而是在特定的湿度下,由夜半凝结的露水勾勒出的痕迹。

阿芽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奥秘——这些“字”并非人力所为。

一阵微风带来的尘埃,一只夜虫踏过的足印,甚至是一只田鼠溜过时尾巴扫动的轨迹,在恰到好处的晨雾中,都会被显影成一行行歪歪扭扭、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律的笔触。

孩子们初见时惊恐万分,每日清晨都争先恐后地用布巾去擦拭,想抹去这“鬼画符”。

可阿芽却阻止了他们。

她不再试图擦净书页,反而开始尝试用湿布和炭火,笨拙地调控着屋内的晨雾浓度,试图让那些转瞬即逝的“天外笔触”能够显现得更久一些。

孩子们不解,但他们信任阿芽。

他们开始学着她的样子,不再恐惧,而是好奇地观察。

他们记录下风的形状,虫的步法,甚至雨滴落在屋檐上,再溅到书页上的图案。

这本无字之书,俨然成了一方记录天地万物无心轨迹的奇异画布。

终于,在一个格外湿润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亮书页时,所有孩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页上,由无数细密水珠凝成的字迹清晰得前所未有,赫然写着:“你们以为我在看你们?其实是你们在教我看。”

满堂死寂。

孩子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转为震撼,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们看向那本书,又看向彼此,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每日的观察与记录,究竟是在参与一场怎样宏伟的对话。

唯有阿芽,望着那行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

她轻声呢喃,像是在回答那本书,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原来,连风停下来的时候,它也在写。”

与此同时,在学堂另一头,铁头正赤着膀子,挥汗如雨地重修问台的地基。

归墟的土地松软,旧有的基石早已不堪重负。

他一镐头下去,只听“铛”的一声脆响,溅起的泥土中滚出了一块巴掌大的旧陶片。

陶片呈暗红色,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纹,那纹路盘根错节,蜿蜒曲折,竟像极了人脑的沟回。

铁头捡起来掂了掂,觉得就是块没用的破烂,随手便欲弃之。

可就在他扬手的瞬间,一片云飘过,清冷的月光恰好洒在陶片上。

他眼角余光瞥见,那陶片竟在月色下微微发烫,裂纹深处仿佛有流光一闪而逝。

他心中一动,将陶片揣进了怀里。

深夜,众人皆睡,铁头独自坐在搭建的工棚中,借着月光再次端详那块陶片。

他伸出粗糙的指尖,顺着那些如脑回般复杂的裂痕轻轻抚摸。

就在指尖划过一道最深的裂纹时,他浑身一震。

一股断断续续的震动,竟从陶片内部传来,通过指尖直抵掌心。

那震动极有节律,不似寻常的物理颤动,倒像是一种被编码过的信号,如同传说中的摩斯密语,又像是一颗沉睡了千年的心脏,正在艰难地恢复跳动。

铁头不懂其中含义,但他那工匠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是个宝贝。

他没有声张,第二天,在浇筑新的夯土墙心时,他将这块陶片小心翼翼地嵌入了墙体正中央。

随后,他又找来两股极细的铜丝,从陶片两侧的裂纹中引出,穿过墙体,末端分别接上了两只早已废弃、不会发声的铜铃,让它们空悬在问台两侧。

起初,一切如常。

直到第二天风起,两只铜铃被吹得摇摇晃晃,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少年们围着问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铁头的怪异举动。

一个少年不服气地高声喊道:“这破铃铛根本不会响!”

话音刚落,其中一只铜铃,竟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叮”。

众人皆是一愣。

另一个胆大的少年走上前,对着墙壁,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修行难题:“气感到底如何沉入丹田?”

“叮!”还是那只铜铃,又轻颤了一下。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他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测试。

“今天晚饭吃什么?”——铃铛不动。

“阿芽先生今天会笑吗?”——铃铛不动。

“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的拳头里,藏着一头睡着的野兽?”一个平日里最沉默的少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困惑。

“叮——”这一次,两只铜铃同时震颤,发出了一声悠远而清越的合鸣。

少年们瞬间安静下来,他们望着那两只看似普通的铜铃,他们终于明白了。

铁头坐在台阶上,看着这群兴奋的孩子,憨厚地笑了。

他拍了拍身下坚实的夯土墙,低声道:“不是它懂我们,是我们的心,让它活了。”

而在千里之外,西陵旧战场。

苏青竹一袭青衣,行走在殷红的土地上。

这里的每一寸土壤,都曾被鲜血浸透。

如今,昔日的血土之上,竟生出了一片异样的林玄草。

这种草她认得,但此地的植株却与别处不同,叶片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凸点,摸上去粗糙而有序,竟与盲人所用的盲文有着惊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