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位最先站出来反对新路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颤地走到那段新修的护坡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弯下腰,捡起一根被冲到脚边的粗壮木桩,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深深地补埋进了护坡的边缘。
那一个弯腰,胜过千言万语。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西陵的苏青竹也收到了一份奇特的报告。
琴冢附近的山林中,出现了一条从未被记录过的野生小径。
奇特的是,这条小径并非人为开辟,而是完全由林玄草的根系自行拱起地面,盘根错节,自然形成的。
苏青竹心生好奇,亲赴勘察。
当她站在那条蜿蜒曲折、仿佛绿色丝带般的小径前时,心中巨震。
她调出天枢院的记录,将小径的走向与当年赤罗巡天的轨迹进行比对——竟惊人地高度重合!
这条由草木走出的路,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地质薄弱的区域和险峻的断崖,仿佛大地本身在遵循着某种古老的智慧。
她没有下令对小径进行任何修饰或拓宽,只是在入口处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只刻了十个字:“此路由草走成,不知始自何时。”
几日后,一个追逐蝴蝶的孩童无意间闯入,在上面留下了第一枚人类的脚印。
那枚小小的脚印,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引发了无数追随者。
人们终于开始懂得,真正的传承,不是去机械地复制前人的足迹,而是去理解,他为何要那样走。
更深的山脉中,一处无人知晓的隐居地。
林玄在静夜中被远处隐约传来的争吵声惊醒。
他循声而去,月光下,只见一群外出勘探的归墟少年,正为“是否该砍掉一棵千年古木来修路”而激烈辩论。
一名性急的少年高举斧头,怒喝着要为归墟的未来劈开障碍。
另一名少年则死死抱住粗壮的树干,嘶吼着“不能毁掉先祖留下的生机”。
林玄隐于暗处,并未现身。
他只是悄无声息地绕到古树的另一侧,伸出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看似随意地划过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那几道痕迹,在外人看来与天然的裂纹无异,但其分布规律,正是当年他在地球科技界烂熟于心的、最简化的应力分布图。
次日清晨,争论再起。
一个心思细腻的少年却在检查树干时,意外发现了那几道“裂纹”的奇特规律。
他怔了半晌,忽然抓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飞快地绘图推演,片刻后,他猛地抬头,发出一声震惊的呼喊:“别砍!这棵树……这棵树自己知道哪边撑不住!我们可以从这边加固它!”
众人哗然,围拢过来。
按照少年画出的图,他们改用支撑架和牵引索,从古树最薄弱的几个应力点进行加固,非但没有砍树,反而让古树更加稳固。
一条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路,得以保全。
远处的山巅,林玄望着那群欢呼雀跃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随后悄然转身,再次退入无边的林海。
而九天之上,赤罗最后一缕即将消散的残魂,低头俯瞰着人间。
他看到,那条由草根走出的小径,已被千万人的脚步夯实;他看到,连最顽固的守旧者,也开始尝试着踏上新的道路。
他欣慰地笑了。
他盘坐在归墟路径的最高处,将手中最后一缕微光般的战魂之力,缓缓注入脚下的大地。
这股力量没有去守护某一条特定的路线,而是弥散开来,让所有被归墟人踩踏过的土地,无论是新径还是旧道,都开始微微发热——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回应着每一个行走者的温度与决心。
当夜,归墟村口那棵见证了无数岁月的老槐树,突然无风自动,满树叶片如雨般簌簌落下,在湿润的泥地上,铺出了一行模糊而古朴的字迹:
“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翌日清晨,微风拂过,字迹随落叶消散无踪。
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知道,这句话,再也不会从归墟人的心中消失。
旧路与新途的故事,很快便成了归墟人挂在嘴边的传奇。
它像种子,深深埋入了这片被希望浸润的土地。
数月后,当第一批真正成长于新时代的孩子们坐进窗明几净的学堂,开始学习这段被载入归墟新史的过往时,一个稚嫩却无比清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