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份加密讯息传回,内容惊人地一致——在过去十二个时辰内,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界边缘地带几乎同时爆发了“自发毁庙”事件!
那些最偏远、最贫瘠、最受旧神压迫的村落里,百姓们仿佛有某种默契一般,不约而同地走上街头,砸碎了家中和村中残存的所有神像。
但他们没有将碎片丢弃,而是将那些代表着旧日神权的石块,一块块拼成了同一个字,一个巨大而醒目的——“问”!
他们将这个“问”字,深深地嵌入了赖以为生的田埂与河床之中,仿佛在向这苍天大地,发出最朴素也最深刻的质询。
赤罗手握着情报卷宗,久久不语。
他终于明白,这场变革的源头,并非仅仅来自归墟,而是来自这片土地上所有不愿再沉默的生灵。
他转身,向归墟发回一道简短的讯息:“不是我们在教天……是它在催我们,快点长大。”
归墟,律炉司。
铁头正烦躁地擦着汗。
律炉的温度异常升高,炉中那些象征着万民意志的“民脉铁液”,如同拥有了生命,竟自动沸腾,丝丝缕缕地顺着地面上细微的裂缝流淌出去,在整个归墟地下,形成了一张微型的、闪烁着光芒的金属网络。
“见鬼了!”铁头大骂一声,顺着铁液流淌的痕迹一路追查,最终停在了林玄那片早已枯萎的草圃前。
他惊愕地发现,那些枯草的根系,竟还在分泌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汁液。
正是这种汁液,与民脉铁液融合后,产生了奇特的共鸣效应,引导着它们流向了归墟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铁头脑中成型。
他连夜开炉,熔铸了一面造型古朴的“哑锣”。
这面锣无需敲击,它连接着地下的铁液网络,能感知到最细微的人心波动。
只要有人在它附近说出违心之言,它便会自行嗡鸣!
哑锣铸成的第二天,苏青竹便下令召集所有旧祭司,宣布归还财产的新律。
一名德高望重的老祭司走上前,抚摸着胸口,满脸悲戚地高声宣布:“老朽自愿将所有财产上缴归墟,为万民谋福!”
话音未落,“铛——”
那面静静悬挂的哑锣,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浪滚滚,几乎要掀翻整个大殿!
老祭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全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惊天的哗然!
苏青竹走到哑锣前,轻轻抚摸着尚在震颤的锣面,感受着那股源自人心的力量,一声轻叹:“原来,最硬的律法,是让人没法再骗自己。”
林玄没有去关注哑锣引起的风波。
他独自一人,坐在焚名台的旧址上。
一个老妇人牵着孙儿从他身边走过,那孩童指着天上那个全新的符号,好奇地问:“奶奶,那是天上的神仙写的字吗?”
老妇人抬头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历经沧桑的清明。
她摇了摇头,摸着孙儿的头,轻声说:“不是神仙写的。傻孩子,那是咱们自己,疼出来的。”
一句话,如暮鼓晨钟,在林玄心中敲响。
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血脉深处,那最后一丝晶尘的消散。
最后一次共振传来,那不再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而是如心脏的搏动一般,与天幕上新纹的流光,达到了完美的同步。
他,自由了。
林玄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亲手点燃变革之火的地方,转身走向了药庐。
他找出最后一株林玄草的种子,用最郑重的姿态,将其封入一个朴素的陶罐。
在罐身上,他写下了一行地址:
“归墟小学,阿芽老师收。”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望向星空深处,仿佛在与某个存在对视。
而在那遥远的、无人能及的星轨尽头,一道模糊的白衣身影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这一点,仿佛触动了整个宇宙的琴弦。
归墟的天幕之上,在那“断链草生”的图腾旁边,新的金色光痕开始浮现,缓缓凝聚成一行更加清晰、却也更加孤高的小字:
“这一条,我自己想的。”
字迹落成,风过归墟,万草齐摇。
那无数细弱的草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就如同无数只看不见的小手,在替所有不愿再跪下的人,为这片崭新的天空,轻轻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没人知道,那多出来的一笔,究竟是恩赐,还是另一个更深邃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