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是在抄。是“他”,在教天。
想通此节,林玄眼中精光一闪。他悄然找到阿芽,低声嘱咐了几句。
“阿芽,从明天开始,组织一场‘辩律快课’。”
“辩律快课?”
“对。每日午时,在归墟广场,将一天中最具争议、最多人讨论的新律法,集中宣读,反复辩论。声音越大越好,参与的人越多越好。我们要给天,划重点。”
阿芽冰雪聪明,一点即透。
她立刻明白了林玄的意图,用力点了点头。
不出三日,效果立竿见影。
在每天午时那场声势浩大的“辩律快课”之后,天幕书写的速度明显加快,错漏之处也大幅减少。
甚至有一次,当人们只议定了律法的前半句“伤人者,当受罚”,天上竟在片刻之后,自行补全了后半句的雏形——“……视其情,量其刑”。
它,开始学会举一反三了。
就在归墟众人为这个“笨学生”的进步而啧啧称奇时,一场真正的考验,不期而至。
暴雨倾盆,连下三日。
东荒大泽水位暴涨,刚刚修筑不久的堤坝在洪峰的冲击下岌岌可危,一道巨大的裂口撕裂了坝体,浊浪翻滚,眼看就要吞噬后方万顷良田!
“快!堵住口子!”铁头赤着上身,扛着巨大的石块,第一个冲进冰冷的洪水中。
无数人紧随其后,他们用血肉之躯,组成一道新的堤坝。
然而,洪水太过凶猛,泥沙不断被冲垮,裂口越来越大。
就在众人快要绝望之际,异变陡生!
天空之上,原本因暴雨而昏暗的乌云,竟开始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那代表着人间律法的绿色图腾疯狂闪烁,最终,所有的光芒汇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笔画厚重的古字——
“共”!
“共”字一成,天地震动!
它没有降下雷霆,也没有施予神罚,而是轰然解体,化作一场柔和的碧色光雨,精准地洒落在那段岌岌可危的堤坝之上。
光雨所及之处,汹涌的泥浆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变得坚逾砖石!
那道巨大的裂口,在短短数息之间,就被这天降的“水泥”彻底封死!
洪水被挡住了。
浑身湿透的铁头愣愣地站在水中,望着坚不可摧的新堤,又抬头看看那逐渐散去光芒的天空,喃喃自语:“它……它帮我们了?”
林玄站在高处,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他遥望着恢复平静的苍穹,声音被风雨带得很远,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平静。
“不是它帮我们。”
“是我们,让它学会了什么叫‘帮忙’。”
赤罗站在他身后,默然良久。
她手中的战魂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她清剿旧神只残余势力的象征。
此刻,她忽然走下高坡,来到被光雨加固的堤坝前,猛地将手中的令旗深深插入了凝固的泥土之中。
旗帜矗立,如一座新的界碑。
“从今往后,我不再清剿‘天意’。”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玄,也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要教它,说人话。”
黎明时分,雨过天晴。
林玄背起了熟悉的药篓,最后一次走过清晨的归墟。
他看到孩子们正围在广场上,昨夜的喧嚣还未散尽,他们用炭笔在地上画出一个个方格,组成一本巨大的“新天作业本”。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一本正经地用红色的浆果汁,在天幕昨日抄写的律条拓本上画了一个圈,奶声奶气地批改着:“减一分,这个字又写错了,罚抄一百遍!”
林玄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打扰他们,转身踏上了通往山外的蜿蜒小道。
然而,他刚行至半途,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
林玄猛然回首,瞳孔骤缩。
只见归墟广场之上,那象征着万人意志的七座律碑,竟集体离地三寸,碑文光芒大放,缓缓升空!
它们越升越高,挣脱了大地的束缚,化作七颗璀璨夺目的流动星辰,悬于苍穹与大地之间,组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星图。
而在那最遥远、最黯淡的星轨尽头,一道几乎与星光融为一体的极淡的白衣身影,缓缓抬起了手,像是在轻抚一颗新生的星辰。
他的唇形微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林玄读懂了那唇语。
他说的是:“老师,我写完了。”
风过处,山野万草齐齐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无数只不愿再下跪的细小手掌,正在为这个世界,轻轻翻开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