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上,意志之域如风暴后的死海,重归沉寂。
林玄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一缕无形无质的意念,悬于万界信力洪流的至高点。
他没有再尝试凝聚那具耗费心神的实体,而是闭上了那双俯瞰法则的“律外之眼”,向着过去,逆流而上。
三年的时光,于他而言本是弹指,此刻却被拉伸成一条刻满血与泪的漫长画卷。
画面流转,他“看”到了苏青竹。
她孤身守在冰冷的律法神碑前,残魂已薄如蝉翼,在归墟的罡风中几欲破灭。
每当信力洪流因无人主持而出现一丝紊乱,她便毫不犹豫地从自己本就残破的魂体上,割下一缕魂丝,像最巧的绣娘,小心翼翼地将那波动的裂隙缝补。
三年,九百多个日夜,她的魂体被割得千疮百孔,唯有一双眼眸,依旧亮得惊人。
她不是在供奉,她是在用自己的命,为他续命。
画面再转,焦黑的律法熔炉前,铁头那魁梧的身躯佝偻得像一只煮熟的虾。
他拖着一条废腿,巡视着炉中每一缕行将熄灭的律火。
旧日的法则被打破,三百道不甘消散的旧法残念化作狰狞恶鬼,在炉底日夜嘶嚎,企图重染天地。
铁头便以身为薪,以血为油,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将那些残念一一抓出,投入炉心,用自己蛮横的意志将其活活炼化。
他每一次挥动铁钳,都会咳出大口的银色血液,可他只是随意抹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想翻天?先问过老子的骨头硬不硬!”
画面破碎又重组,来到了四界边陲。
赤罗一身血色战甲,手持长剑,立于虚空裂缝之前。
他身后,是无数追随林玄而死的战魂。
裂缝的另一端,三十七名身披光辉、自称“神使”的生灵正试图跨界而来,他们高喊着重立天道的口号,身上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赤罗面无表情,只是一剑递出。
剑光如血色匹练,横贯天际,三十七颗头颅冲天而起,神血染红了整片边界。
他身后的战魂齐声怒吼,声震寰宇。
他独自镇守着林玄打下的太平,不让宵小越雷池一步。
最后的画面,落在一个瘦小的身影上。
小豆子,那个永远跟在他身后的孩子,此刻正抱着一个灰扑扑的陶罐,走在一片陌生的星域。
他逢人便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你……你听过‘林玄哥’这个名字吗?”有人摇头,有人嗤笑,有人避之不及。
他便默默地走开,去往下一个世界,怀里的陶罐抱得更紧了。
那里面,是林玄身陨道消后,他拼了命才抢回的一捧灰烬。
他走了三万六千界,只为寻到一个还记得“林玄哥”的地方,听一句肯定的回答。
一幕幕,一帧帧,像是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地剜在林玄的意志核心。
他静静地悬于虚空,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比愤怒更炽烈,比悲伤更沉重,缓缓涨满了他整个存在。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意志之域中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我不是被需要,是被活着记着。”
也就在这一瞬,律法神碑前,正准备再次割裂魂丝的苏青竹猛然一顿。
她感觉到,碑石的信力,竟自己回暖了。
她惊愕地抬头,只见光滑的碑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以信力反向雕琢的金色逆纹:“信非施舍,乃共守。”
苏青竹怔住了,随即,她笑了。
那笑容如青竹破土,带着无尽的释然与明悟。
她终于明白,林玄并非高高在上、单纯汲取香火的神只。
他们的坚守,他们的信念,同样在反哺着他,是他于寂灭中重燃的“心火”。
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她将自己魂体最核心,也是最后一缕青竹晶尘缓缓剥离。
那晶尘散发着柔和的绿光,是她生命的本源。
她捧着这缕光,轻柔地将其化作一枚“守心种”,亲手埋入了律法神碑之下的焦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