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吃人路(2 / 2)

那痕迹慢慢扩大,变得清晰,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用手撑在玻璃上,把脸……贴了上来。

然后,就在那两个“手印”的上方,挡风玻璃上,毫无征兆地,开始出现一片区域。

那片区域的玻璃,像是从内部蒙上了一层水汽,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不是水汽,因为它在动,在缓慢地……凝聚,变化。

最后,那片模糊的区域,凝结成了两个空洞的、没有任何生命感的……轮廓。

像是一双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就是两个模糊的窟窿,正直勾勾地……“看”着车里的我们。

不,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刚刚砸了它手指的老周。

老周发出一种被掐住脖子的嗬嗬声,整个人抖得像筛糠,裤子瞬间湿了一大片,骚臭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他手里的保温杯“哐当”掉在脚垫上。

那双“眼睛”就这么贴着玻璃,一动不动。

我浑身冰冷,心脏缩成一团。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这东西,它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它盯上老周了。是因为老周攻击了它?还是因为老周身上有什么吸引了它?那些下流话?那股暴戾之气?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被一个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邪门东西困在了这个铁棺材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老周被那双“眼睛”看得精神濒临崩溃,他突然怪叫一声,像是要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注视,手脚并用地从驾驶座爬到了后座,蜷缩在角落里,把脸埋进膝盖,不敢再看。

那双“眼睛”依然停留在前挡风玻璃上,方向似乎……微微偏转了一点,依旧锁定着老座的方向。

我僵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不敢动。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引起它的注意。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种细微的、液体流动的声音。不是从车外,是从……车内。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那个被老周砸烂的、残留在车窗缝隙里的那截“指尖”。它正在……融化。像蜡烛一样,变成那种暗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玻璃和门板的缝隙,慢慢地流了下来,滴落在老周刚才坐过的驾驶座座椅上。

黑色的液体浸湿了布料,散发出冰冷的怪异气味。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随着那截“指尖”的融化,我感觉到,车外那东西的“注意力”,或者说它存在的核心,似乎……转移了一部分到车内,转移到了这滩正在扩散的黑色液体上。

那双挡风玻璃上的“眼睛”轮廓,似乎淡了一些。

一个在极度恐惧下被逼出来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它的一部分,通过那个伤口,进来了?这滩黑色的液体,是它的延伸?是它的“眼睛”?

老周还在后座瑟瑟发抖,呜咽着。

我死死盯着那滩不断扩大的黑色液体,它像有生命一样,在座椅上缓慢地蠕动着,蔓延着。它似乎对老周留下的气息——也许是汗味,也许是恐惧的味道,更感兴趣,主要朝着驾驶座以及通往后座的方向蔓延。

而我所在的副驾驶座这边,相对“干净”。

一个可怕的认知在我心中形成:它要的不是我。至少现在,它的目标非常明确,是老周。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恰好也在场的人。只要我不动,不引起它的注意,我或许……能活下去。

这个想法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罪恶,但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屏住呼吸,像一尊石像一样靠在椅背上,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我看着那黑色的液体,像活物一样爬过座椅,滴落到脚垫上,然后,向着后座的方向流去。

后座传来老周绝望的呜咽,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

“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黑色的液体流到了驾驶座和后座之间的通道上。它没有形态,就是一滩流动的、暗沉的污迹,但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表面似乎泛着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油光。

它开始向老周蜷缩的角落蔓延。

老周的哀求变成了尖叫:“滚开!啊……!救我!老婆!救我!”

他向我求救。但我动弹不得。恐惧像水泥一样浇灌了我的四肢。我救不了他。我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滩液体触碰到了老周的脚。

老周的尖叫声猛地拔高,变成了凄厉的惨嚎,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他拼命地想蹬腿,想把那东西甩掉,但他的动作很快变得僵硬、迟钝。

那黑色的液体,像强酸,又像无数细小的寄生虫,迅速地覆盖了他的脚踝,然后是小腿……所过之处,他的裤子和皮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吞噬、融化,与那黑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没有流血,只有一种……被吸收的可怕的粘腻声响。

老周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喉咙被堵住的咯咯声。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最后的哀求和无尽的怨恨。

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敢看。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耳朵里充斥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肉被消融吞噬的声音,以及老周生命最后时刻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哽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停止了。

车厢里陷入了一种死寂。连我之前能听到的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消失了。

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我先是看向后座。

老周不见了。

他刚才蜷缩的那个角落,空无一物。座位上,地板上,干干净净,连那滩黑色的液体也消失了。没有血迹,没有残骸,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老周这个人,从未在后座上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难以形容的怪异气息。

我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前挡风玻璃。

那双模糊的“眼睛”轮廓,也消失了。玻璃外,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它走了。

带着老周,一起消失了。

我就那么坐着,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无法动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灰色光芒,黑暗开始渐渐退去。

国道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辆闪着黄灯的道路救援车,缓缓停在了我们车子的前面。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反应迟钝地,几乎是凭借本能,摇下了车窗。

冷冽的清晨空气涌了进来,冲散了车内的怪味。

“是你们叫的救援?爆胎了?”司机师傅看着车里就我一个人,又看了看后座空荡荡的,有些疑惑,“就你一个?你老公呢?”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我看着师傅那张被晨风吹得发红的脸,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攫住了我。

我该怎么说?说老周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通过一滩黑色的液体吃掉了?谁会信?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僵硬到极点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他……他等不及,说是有急事,半夜碰到个顺风车,先走了。”

师傅愣了一下,显然觉得这理由在荒郊野岭十分古怪,但他也没多问,只是嘀咕了一句:“这地方也拦得到车?心可真大……行吧,我给你换胎。”

他绕到车后去忙活了。

我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国道上开始有零星的车辆驶过。世界恢复了正常,仿佛昨夜那场极致的恐怖,只是一个漫长而血腥的噩梦。

但我知道不是。

老周没了。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救援师傅换好了备胎,收了钱,开车离开了。

我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正常的轰鸣声。我开着车,驶离了这个让我永生噩梦的地方。

我没有回头。

到了有警局的地方,我报了警,说老周半夜失踪。警察带着我回到事发地点调查,自然也一无所获。他们怀疑过我,但找不到任何证据。最终,只能列为失踪人口处理。

我离开了那座城市,换了个地方生活。我尽量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但那画面,那声音,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头上。

我偶尔会听到一些跑长途的司机闲聊,说起那条国道靠近废弃厂区的那一段,邪门得很。有人说半夜车子会莫名其妙熄火,有人说看到过黑影,还有人说,听到过奇怪的声音。但具体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我知道那是什么。

那条冰冷的国道旁,又多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都市怪谈。而我知道,那个怪谈的核心,是一个来自黑暗的东西。它可能还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合适的……目标。

故事结束了。没有鬼说话,没有实体。只有一辆坏掉的车,一个消失的男人,和一个带着秘密活下去的女人。国道的夜晚,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