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不太平。接连三个男人死了,死状极惨。
新闻里语焉不详,但小道消息传得飞快。说尸体被发现时都支离破碎,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撕扯过,皮肉上留着清晰的齿痕,被咀嚼过。
人们私下里议论,是什么野兽跑出来了?还是……更邪门的东西?
气氛变得紧张,尤其是天黑以后,女人叮嘱自家男人少出门,男人们自己也惴惴不安。我家那位,王海,一个开了十几年夜班出租车的司机,最近也变得有些神经质。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跑夜车,胆子大,嘴也糙,回家常带着一身烟味和酒气,跟我吹嘘路上见了什么新鲜事,或者用下流话调侃那些深夜独行的女乘客。
可现在,他收车越来越早,回来时脸色苍白,眼神躲闪,连澡都懒得洗,一头钻进被窝,背对着我,浑身冰凉。
“怎么了?吓破胆了?就那点碎尸案,把你怂成这样?”我试着用他往常习惯的方式跟他说话,想打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
他猛地一哆嗦,扭过头,眼睛瞪得老大,瞳孔深处是藏不住的恐惧。“你懂个屁!少他妈胡说八道!”他声音嘶哑,带着一股虚张声势的狠厉,但更像是在吼给他自己听。
我被他吼得一怔。结婚这么多年,他对我虽然不算多体贴,但也很少这样疾言厉色。我压下火气,没再吭声。屋里只剩下老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心上。
家里开始不对劲。
先是灯。客厅那盏用了好几年的节能灯,忽然开始闪。不是接触不良那种闪,是很有节奏的,明……灭……明……灭,光线昏黄不定,把整个客厅照得影影绰绰。
王海在家的时候,这灯就闪得特别欢。他看电视,灯光就在他脸上跳跃,忽明忽暗,显得他的表情扭曲怪异。
“这破灯,明天换一个。”他烦躁地拿起遥控器想砸过去,手举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下。
“线路老了吧,我明天找人来修。”我说。
“别找!”他反应激烈,“谁也不准来!……我是说,这么点小事,别麻烦别人了。”
我看着他,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
然后是声音。夜深人静时,我总听到一种极细微的声响,像是指甲在木头上轻轻地刮。
声音来源飘忽不定,有时在天花板,有时在墙壁,有时,好像就在床底下。我问王海听见没有,他每次都含糊地说我幻听,要么就蒙上头,但我能感觉到被子底下他在发抖。
最瘆人的是温度。家里总是莫名地冷,那种阴湿的、钻骨头缝的冷,开足空调也没用。尤其是王海常坐的那张沙发角落,冷得像冰窖。有一次我无意中碰到他的后背,激灵一下缩回手,那体温,简直不像活人。
王海越来越瘦,眼窝深陷,黑眼圈浓得吓人。他不敢一个人待着,甚至不敢单独上厕所,非要我陪着。站在厕所门口,我能听到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你到底怎么了?见鬼了?”我忍不住又问,带着几分嘲讽。
他靠在洗手池边,双手撑着台面,低着头,水珠从他额发上滴落。听到“鬼”字,他肩膀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他绝望的脸。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她”。
王海又出夜车了,但我知道他根本没走远,出租车就停在楼下街角阴影里。我心神不宁,躺在床上睡不着。窗外的月光很暗,云层很厚,屋子里黑得浓稠。
那声音又来了,这次异常清晰,就在卧室门外。我屏住呼吸,轻轻坐起身,心脏擂鼓一样敲打着胸腔。我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赤脚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霓虹灯的一点微光透入。借着这点光,我看见客厅中央,站着一个人影。
不,那不是人。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脏污不堪的裙子,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透过发丝的间隙,我看到那张脸——惨白,毫无血色,布满了暗红色的血污。
那些血从她头顶流下,糊住了眼睛、鼻子、嘴巴,整张脸就像一张被随意涂抹过的、破碎的面具。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低着头,长发垂落,四肢的姿态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像是关节被反向拧过。一股令人窒息的恶意弥漫开来。
是伽椰子。电影里的那个女鬼,活生生地站在我家客厅。不,比电影里更真实,更恐怖。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怨毒,是那么具体,那么尖锐,直刺灵魂。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忘了。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女鬼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就那么站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突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王海!他大概是害怕,又跑回来了。他掏出钥匙,慌乱地插进锁孔,扭动,砰地推开门。
就在门开的刹那,客厅中央的女鬼,突然消失了。就像她出现时一样突兀,毫无征兆,无影无踪。
王海冲进家门,脸色煞白,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他根本没注意到躲在卧室门缝后的我,径直冲到客厅,惊恐地四处张望,嘴里喃喃道:“不跑夜车了……再也不跑夜车了……”
他打开灯,客厅空荡荡的,只有那盏灯还在神经质地闪烁,照着他失魂落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