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睡在我旁边,蜷缩着,像只受惊的虾米。刮擦声停了,接着,我听到一种极其轻微的、像是叹息,又像是风吹过狭窄缝隙的声音,若有若无。那不是人的声音,绝对不是。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叫出来。
第二天,我鼓起勇气,检查了窗外。十六楼的光滑玻璃外墙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痕迹,没有指纹,什么都没有。但这更可怕了。
真正的噩梦,是从楼上那家人开始的。住我们头顶十七楼的一对年轻情侣。
一天晚上,凌晨两三点,我们被楼上凄厉无比的惨叫声惊醒。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叫得不成人形,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怖。
接着是男人的嘶吼,然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闷响中夹杂着骨头碎裂的脆响。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我们吓得报了警。警察来了,破门而入。后来听说的消息,让我做了好几天噩梦。现场极其血腥。那对情侣,男的死了,女的疯了。男的尸体支离破碎,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扯、摔打过,内脏和血流得到处都是。
女的精神完全崩溃,只会反复尖叫:“飞!飞!白的!女人!窗户外!” 警方最后的结论是,男子突发精神疾病,攻击了女友后自杀。但现场的一些痕迹无法解释,比如,一些溅射状的血迹,出现在了接近天花板的高度。这个细节被压了下来,但大楼里的住户私下都在传。
这之后,整栋楼都笼罩在恐怖之中。陆续又有几家人声称在深夜看见了那个“飞行的白衣女人”。
描述都差不多:看不清脸,白色衣服,长头发,在空中飘浮,无声无息。有人家窗户玻璃在夜里莫名其妙碎裂,是从外面被撞碎的。有晚归的人,在楼下瞥见高层的窗外,贴着个白影。流言蜚语像瘟疫一样蔓延。不少人开始搬走,大楼很快变得冷清空旷,像座巨大的墓碑。
我丈夫彻底疯了,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不是比喻,是真的精神失常了。他被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去看过他一次。他缩在病房角落,抱着膝盖,不停地重复:“飞……飞来了……窗子……关窗……她进来了……血……全是血……” 医生说他受到了极度惊吓,精神彻底崩溃,康复的可能性很小。
我也好不到哪去,和死了也差不多。我一个人住在十六楼的这个笼子里,日夜拉着窗帘,害怕光线,更害怕黑暗。我卖掉了所有能反光的东西。我害怕在任何光滑的表面,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我变得苍白,消瘦,像一抹游魂。
我知道它还在。那个飞行的东西。那个都市怪谈里的鬼。它没有跟着搬走的人离开,它似乎就认定这栋楼了。或者,它认定的是……恐惧本身。
一个深夜,我终究还是看到了它。
我当时可能有点发烧,昏昏沉沉地去厨房倒水。鬼使神差地,我撩开了一点厨房窗帘的一角,望向外面漆黑的天井。
它就在那里。
几乎就在我对面,离我的窗户不到十米远。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形。像一件挂在空中晾晒的旧睡衣,但有着人的轮廓。
长长的、乱草般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它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没有翅膀,没有依托,违背着一切物理定律。它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死寂。我看不清它的“脸”,但能感觉到,那乱发后面,有什么东西正“看”着我。
那一刻,我的血液都冻住了。心脏骤停。那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是面对绝对未知和邪恶时,灵魂本能的战栗和绝望。
它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没有任何征兆,它开始向上飘升。速度不快,很平稳,直直地向着楼顶而去,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
我瘫软在地,过了很久才缓过气来。没有叫,也没有哭。一种冰冷的麻木感攫住了我。
我依旧活着,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我变得异常敏感,能“感觉”到它是否在附近。空气会变冷,一种莫名的压力会降临。
后来,我试着查这栋楼的历史。这里以前好像是战场,死过很多人,包括被当军妓折磨死得女人,被当军粮吃了的女人。但这些信息支离破碎,无法证实那个“飞行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它似乎没有目的,没有缘由,只是存在着,散播着恐惧和死亡。
现在,这栋楼几乎快空了。只剩下寥寥几户不信邪或者无处可去的人。关于“飞行白衣女鬼”的怪谈,却在城市其他地方悄悄流传开来,有了不同的版本。有人说那是个被抛弃后跳楼的女人,怨气不散;有人说那是个实验失败的产物;越传越邪乎。
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或者说,我只知道我看到的真相:它就在那儿。无法理解,无法沟通,无法摆脱。它下次会出现在谁的窗外?谁知道呢。
也许,某个夜晚,当你独自在家,无意中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时,最好祈祷自己看到的,只是霓虹灯的反光。因为这座城市的高楼丛林里,多了一个无声盘旋的怪谈。它不需要理由,它只是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瞥见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