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老周直接把自行车锁进了堆放杂物的偏厦子里,发誓再也不骑了。
可事情并没完。
接下来几天,老周总觉得背后发凉,好像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晚上睡觉,他会突然惊醒,觉得床边站着个黑影。可打开灯,屋里啥也没有。他跟王国玲说,王国玲起初还骂他,后来见他眼圈发黑,精神恍惚,也有点犯嘀咕了。
“你个龟儿,是不是真的撞到啥子不干净的东西了哦?”一天晚上,王国玲钻进被窝,小声问。
“我咋晓得嘛!”老周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就是那个黑影,阴魂不散。”
“要不……去找村头李端公看看?”李端公是村里看事的神汉。
“看他个屁,骗钱勒!”老周虽然害怕,但心疼钱。
“那你说咋个办嘛?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撒?”王国玲推了他一把,“你看你,都快成瘟猪子了。”
两口子正说着,忽然听到偏厦子里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老周一个激灵坐起来:“你听到没?”
王国玲也听到了,有点紧张:“是不是猫儿碰倒东西了?”
“猫儿能弄出这么大动静?”老周心里发毛,披上衣服,拿起手电筒,“我……我去看看。”
“你个砍脑壳的,等一下,老子跟你一路去!”王国玲也赶紧爬起来,顺手抄起门后的烧火棍。
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偏厦子门口。老周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木门。
手电光柱扫进去,灰尘在光里飞舞。杂物堆得乱七八糟,那辆二八大杠靠在最里面。车座上,空空如也。
老周刚松了口气,手电光无意中扫过地面。
泥土地上,自行车轮胎印旁边,隐约多了一对脚印。很淡,但能看出来,是光脚的脚印,不大不小,就停在车后座的位置。
老周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王国玲也看到了,死死抓住老周的胳膊。
“鬼……鬼脚印……”王国玲声音发颤。
老周壮着胆子,用手电仔细照那脚印。脚印很清晰,五个脚趾头分明,但只有一对,像是有人从后座上下来,站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
“闹……闹鬼了……”老周腿肚子直转筋,拉着王国玲跌跌撞撞跑回屋里,砰地关上门,顶上门栓。那一夜,两口子挤在一张床上,灯开到天亮。
第二天,老周彻底怂了,揣上钱,硬着头皮去找李端公。
李端公眯着眼,听老周结结巴巴说完,又问了黑影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地点。他掐指算了半天,摇摇头:“不是冲你来的。”
“不是冲我?那为啥子缠到我?”
“你吃席那家,是不是邻村老赵家?他屋头老人是不是刚过世没多久?”李端公问。
老周一想,还真是。那天就是去吃老赵他爹的白事酒。
“那就对了,”李端公说,“老赵他爹,生前是不是个跛子?右脚有点不利索?”
老赵他爹确实有点跛,走路一颠一颠的。“是……是有点跛。”老周回答道。
“这就对上了,”李端公点点头,“那老头儿,生前最爱蹭别人的自行车后座去赶场。死了没搭到下去的车,魂儿飘忽,可能就跟着你这生人的车子回来了。它也不是想害你,就是……习惯了。找个车座歇歇脚。”
老周听得目瞪口呆:“那……那咋个办嘛?”
“简单,”李端公说,“你晚上,推着车子,到它跟你回来的那个地方,就是两个村交界的那棵老槐树底下。车后座放上一碗倒头饭,点三炷香,烧点纸钱,跟它说清楚,送到这里了,让它自己找路下去。然后把饭碗放在树下,车子掉头回来,别回头。路上不管听到啥子,莫答应,莫回头。”
老周将信将疑,但还是照着做了。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老周推着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个小碗,里面装着半碗白米饭。他心惊胆战地走到村口老槐树下。
四周静得吓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摆好饭,点上香,烧了纸,嘴里念念有词:“老爷子,送到这儿了,您老自己寻路吧,莫再跟着我了……”
说完,他放下碗,跨上自行车,使劲一蹬,头也不回地往家骑。
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他总觉得背后有东西,好像能听到极轻微的,像是有人光脚踩在土路上的声音,嗒,嗒,嗒……不紧不慢地跟着。
老周吓得魂飞魄散,拼命蹬车,恨不得把脚蹬子踩进车轮里去。那嗒嗒声似乎跟了一段,快到村口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老周一口气骑回家,冲进院子,差点虚脱。王国玲一直在门口等着,赶紧扶住他。
“咋个样?”
“不……不晓得……好像……没跟回来……”老周喘着粗气说。
从那晚起,那个黑影真的再也没出现过。自行车后座一直空着。老周的生活恢复了正常,晚上也能睡踏实了。只是他再也不敢晚上骑自行车走远路了,那辆二八大杠,也彻底闲置在了偏厦子里。
有时他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会下意识地看一眼树下。那只碗早就不知被什么野物叼走了,只剩一点痕迹。
夏天的傍晚,夕阳把田野染成金黄,稻浪起伏,远处青山如黛。村子里炊烟袅袅,狗叫声远远传来,一切都宁静而祥和。
只是,关于那个爱蹭自行车后座的跛脚鬼影的怪谈,悄悄地在几个村子里流传开来。人们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可以咂摸品味的、带着一丝凉意的乡村故事。
而那辆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还静静地靠在偏厦子的角落里,车后座上,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