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它现在已经不再是躺着,而是有时会呈现一种俯身的姿态,那个没有五官的“脸”,离陈浩的后颈只有几厘米,像是在嗅闻,又像是在汲取什么。
陈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他眼窝深陷,脸色灰暗,常常说着话就突然愣神。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包括我。我试着主动亲近他,穿着性感的睡衣在他面前晃。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空洞,然后又低下头去,嘟囔着:“累,改天吧。”
那种冷漠,比任何责怪都让我害怕。我的丈夫,正在被一点点掏空。
崩溃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们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本该是惬意的时光。陈浩却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吸微弱。
然后,它出现了。
它就站在陈浩的躺椅后面,弯着腰,那细长得不成比例的身体弯折成一个可怕的弧度。它的“双臂”,从后面缓缓伸出,虚虚地环住了陈浩的脖子。它的“头”,低垂下来,几乎与陈浩的头颅重合。
它在拥抱他。以一种占有欲极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
而陈浩,在睡梦中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满足般的呓语,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仿佛倚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怀抱。
我再也忍不住了。积压了数周的恐惧、无助、愤怒,在这一刻爆发。我尖叫着冲过去,不是冲向那个影子——我知道碰不到它——而是冲向陈浩。我使劲推他,打他。
“滚开!你给我滚开!离开他!”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知道是在对陈浩喊,还是对那个东西喊。
陈浩被惊醒了,他猛地坐起来,一脸惊怒和茫然。“你疯了?!干什么!”
“它抱着你!它就在你后面抱着你!”我指着他的身后,语无伦次。
陈浩回头看了一眼,当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转回头,脸上是极度烦躁和厌恶。“够了!你他妈的有完没完!整天鬼啊神啊!我看是你有病!你才该去看医生!精神病!”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他不信我,他骂我是精神病。而那个东西,依然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那个倾斜的“头部”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对准了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瞬间笼罩了我。那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它的胜利,宣告陈浩是它的了。
陈浩怒气冲冲地回了卧室,砰地关上门。我瘫坐在阳台冰冷的地砖上,无声地流泪。我知道,结束了。我救不了他了。任何行动,都只会加速他的毁灭。
我停止了所有的警告和哭闹。我变得异常安静。我像旁观者一样,看着那个影子与陈浩形影不离。
它现在几乎时刻都附着在他身上,像一件无形的寿衣。陈浩越来越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我请了假,守在家里,但我知道,我守住的只是一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躯壳。
最后那个晚上,来了。
陈浩躺在卧室床上,气息奄奄。他已经瘦脱了形,眼眶深陷,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色。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他冰凉的手。房间里死寂一片。
然后,它出现了。
这一次,它无比清晰。我甚至能看到它那细长肢体上隐约的关节轮廓。它俯身在陈浩上方,不再是虚影,而是有了某种令人窒息的“实体感”。
它伸出那长得离谱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着陈浩的脸颊。陈浩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昏迷了。
接着,那双手指,移到了陈浩的脖子上。它们收紧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我想冲上去,想尖叫,想阻止。但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彻底的绝望压制了我。我眼睁睁看着。
那不是快速的扼杀。是极其缓慢的、充满仪式感的挤压。那细长的手指深深陷入陈浩颈部的皮肉里,但没有留下任何淤痕。陈浩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被扼住的咯咯声。
他的眼睛睁开了,瞳孔放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里面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整个过程持续了多久,我不知道。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只看到陈浩的生命力,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流逝殆尽。最后,他彻底不动了。
那个东西,松开了手。它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那个倾斜的“头部”在陈浩尸体上方停留了片刻。然后,它像融入空气一样,缓缓消散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一具逐渐变冷的尸体。
一切都结束了。
警察来了,法医来了。检查结果是猝死,原因不明,或许是什么罕见的急性疾病。他们安慰我,处理后续事宜。没有人怀疑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同情,认为我是一个骤然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
只有我知道真相。我知道陈浩是被什么东西,用最亲密也最恐怖的方式,一点点夺走了生命。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符合一切都市怪谈的特征——无声无息,无法解释,只留给极少数目击者无尽的寒意。
我的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我照常上班,吃饭,睡觉。只是我再也无法忍受任何阴影角落。我卖掉了房子,搬进了一间四面都是窗户、光线极度充足的公寓。
我试图忘记,但有些画面刻在了脑子里。尤其是最后那一刻,那双细长、非人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扼断生命之线的画面。
后来,偶尔在网络上,或是朋友间的窃窃私语中,我会听到一些零碎的传言。关于一种看不见的“追随者”,它会选中一个人,慢慢靠近,最终将其带走。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选中目标。传言总是模糊不清,但核心惊人地一致:一个模糊的影子,一步步地逼近,直至死亡降临。
每当听到这些,我都会默默走开。我知道,那个都市怪谈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
而我是少数知道它真实存在的人之一。这个秘密,和我丈夫冰冷的尸体一起,将永远埋在我心里。怪谈成真,代价是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