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月隐星稀。刘家堂屋里,老刘头的棺材还停在正中,白烛摇曳,更添几分阴森。
按照王神婆的吩咐,刘有福和李小丽脱光了上衣,背对背坐在棺材前的一个草垫子上。王神婆用朱砂混着雄黄,在两人周围画了一个圈,又在他们心口各自画了一道符。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和香火味。
“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感觉到什么,不许出这个圈!不许回头!”王神婆厉声叮嘱,手里捏紧了一把古旧的桃木剑,另一只手抓着一把糯米。
烛火猛地跳动了几下,颜色变成了幽幽的绿色。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烂泥腥气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李小丽首先感觉到了,一个冰冷、沉重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后背,开始上下游走,那种被侵犯的感觉又来了!她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身体剧烈颤抖,但牢记着王神婆的话,不敢动,也不敢叫。
刘有福背对着她,看不到情况,但却能清晰地听到一种声音,像是湿漉漉的舌头在舔舐皮肤,还夹杂着一种满足的、低沉的喘息声。他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转身拼命。
就在这时,王神婆动了!她一口烈酒喷在桃木剑上,剑尖指向李小丽后背的空处,大喝一声:“秽物!还敢逞凶!”
“嗷……!”
一声尖锐的嘶嚎凭空炸响,震得人耳膜发疼。贴在李小丽背后的那股冰冷触感骤然消失,但旋即,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向王神婆!
王神婆踉跄一下,桃木剑舞成一团光,护住身前。屋子里像是刮起了一阵阴风,吹得白烛绿火乱晃,纸钱乱飞。隐约间,似乎能看到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形的黑影在空气中闪动,发出愤怒的咆哮。
那黑影几次想扑向圈中的李小丽,都被王神婆用桃木剑和糯米打退。糯米砸在黑影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起股股黑烟。
斗法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黑影似乎被激怒了,猛地膨胀开来,腥臭之气大作,整个堂屋仿佛变成了污浊的泥潭。它放弃了李小丽,转而扑向施法的王神婆,眼看就要将她吞没。
“就是现在!”王神婆嘶声喊道,“有福!小丽!想着你们是夫妻!想着你们是活人!骂它!用你们活人的阳气骂它!往我剑指的地方吐口水!”
刘有福早已憋疯了,闻言猛地转身——也顾不上什么禁令了——对着王神婆桃木剑指向的那团扭曲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把最恶毒、最下流的农村脏话全都骂了出来!李小丽也被激发了求生的本能,跟着转身,虽然羞耻,但也学着刘有福的样子,哭着、骂着,朝着那空处狠狠啐去。
两口子混杂着恐惧、愤怒和生存欲望的唾沫和咒骂,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那扑向王神婆的黑影猛地一滞,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像是被滚油泼到了一样,形体开始剧烈波动、涣散。
王神婆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桃木剑猛地插向地面早已准备好的一碗鸡血之中,然后蘸着血,凌空画下一个复杂的符文,口中念诵着最后的咒语:
“天地清明,律令九章,诛邪退散,永堕酆都!敕!”
最后一个字出口,像是凭空打了个炸雷。那扭曲的黑影发出一声不甘到极点的尖啸,猛地收缩成一个黑点,随即“噗”的一声轻响,彻底消散不见。
屋内的腥臭之气迅速褪去,绿色的烛火恢复了正常的黄色,阴冷的感觉也消失了。只剩下满屋狼藉,和瘫倒在地、几乎虚脱的三人。
过了许久,刘有福才颤声问:“婆……婆婆,那东西……”
王神婆喘着粗气,脸色灰白:“打回去了……暂时封住了。但你们家的阴债,算是结下了。以后……好自为之吧。”
老刘头顺利下了葬。刘有福和李小丽捡回了一条命,但有些东西,永远地变了。
李小丽夜夜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她闭上眼,就是那冰冷沉重的触感和令人作呕的腥臭。而更让她心寒的,是刘有福。
他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变本加厉。他觉得在王神婆面前丢了面子,又觉得李小丽“不干净”了,动不动就借题发挥,还用木棍捅她。
这夜又刘有福凑过来,嘴里说着那些浑话,可手刚碰到李小丽,她就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呕吐感直冲喉咙。
刘有福觉得扫兴,骂骂咧咧:“装什么清高!被鬼睡过就了不起了?” 他甚至怀疑,李小丽是不是被那东西睡出滋味了,才对他这么抗拒。
李小丽听着这些污言秽语,看着眼前这个自私懦弱、把她推入火坑又反过来羞辱她的男人,心里最后一点夫妻情分也彻底凉了。她想起招鬼前他的蛮横,想起她被侵犯时他的无能为力和事后的恐惧逃避,想起如今他的刻薄嘴脸。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刘有福,”李小丽声音平静,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我们离婚吧。”
刘有福一愣,随即暴怒:“离婚?你敢!你他妈是我花钱娶回来的!被鬼搞过的破鞋,离了我谁要你?老老实实给老子待着!”
李小丽不再跟他争辩,第二天一早,趁刘有福下地,她收拾了几件随身衣服,直接跑回了邻村的娘家。
李小丽的爹妈和大哥早就听说了刘家的事,正心疼自家闺女,见她跑回来说要离婚刘有福不答应,再一听刘有福说的那些混账话,顿时火冒三丈。她大哥当场就拍了桌子:“这王八蛋!当初要不是他瞎搞,能出这档子邪事?害了我妹子,还敢说这种话!这婚必须离!他刘有福敢不答应,老子打断他的腿!”
当天下午,李小丽的父亲带着儿子,还有几个本家叔伯,浩浩荡荡冲到了刘有福家。刘有福刚开始还嘴硬,梗着脖子骂李小丽是破鞋。李小丽的大哥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记窝心脚,把他踹翻在地。接着,几个叔伯一拥而上,拳脚像雨点一样落下,打得刘有福抱头鼠窜,哭爹喊娘,最后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离!我离!我签字!别打了!哎呦!”刘有福鼻青脸肿,哆嗦着在离婚协议书上按了手印。
在李小丽大哥的押送下,刘有福乖乖跟着去镇上办了手续,李小丽拿着离婚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家沟那个伤心地。她在娘家住了半年,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她本就是个勤快利落的人,模样也不差,只是以前被刘有福压着。如今脱离了苦海,气色渐渐好了,也有人开始上门说媒。
半年后,李小丽嫁给了同村一个姓张的老实人。男人话不多,但知道疼人,手脚勤快,对李小丽的过往只字不提,只当她是宝贝。李小丽这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夫妻日子。
刘家沟关于刘有福家的闲话,渐渐多了个新版本。
都说刘有福招鬼救父,结果鬼没救成爹,反倒占了他婆娘李小丽的身子。刘有福自己没卵用,护不住老婆,事后还嫌弃女人,被李家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乖乖离了婚。李小丽是个有后福的,转头就嫁了个好人家,如今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至于刘有福,一个人守着那间出过邪事的老屋,越发邋遢孤僻,成了沟里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只是夜深人静时,那老屋附近,偶尔还会有莫名的寒意,但再也没人关心了。
这邪门的事,连同它荒唐的结局,成了刘家沟又一个口耳相传的怪谈。老人们说起,总会啐一口,骂一句“活该”,却也不忘叮嘱后生:有些东西,碰不得;身边的人,更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