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探队员们拿出仪器,开始勘测。不一会儿,一台机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有发现!”一个年轻队员喊道。
赵教授快步走过去,看着仪器屏幕,脸色变得凝重:“
“可能是古战场遗址,”赵教授兴奋地说,“根据地方志记载,满清时期,这一带有过战斗。”
李国海心里咯噔一下。他奶奶说过,白骨岗是清朝时长毛贼被坑杀的地方。长毛贼就是太平军,满清实行恐怖统治,凡是不叫长毛贼者杀头。
“教授,这里土壤松软,可能之前被人动过。”年轻队员指着一段斜坡说。前几天刚下过雨,那段斜坡有些塌陷,露出了一截白色的东西。
赵教授走过去,小心地用刷子清理那片区域。随着泥土被拨开,一截白色的骨头露了出来。
“是人骨!”年轻队员惊呼。
李国海凑近一看,那分明是一截人的手臂骨,只是比常人的要细一些,像是个半大孩子的。
随着勘探队继续清理,更多的骨头暴露出来。李国海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一个骨架,而是层层叠叠的骨头,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天哪...”赵教授推了推眼镜,声音颤抖,“这...这是万人坑!”
李国海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那片土地上奔跑的感觉,原来他一直是踩在无数尸骨上。
“看这个,”年轻队员拿起一个已经锈蚀的金属物件,“是铁镣。”
赵教授接过来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不是战场...这是屠杀场。”
李国海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人的哭喊声,看到了刀光剑影,看到了鲜血染红土地。
“快走!”他大叫一声,转身就往村里跑。
当晚,李国海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王桂花急得团团转,请了村医来看,也不见好转。
“白骨...全是白骨...他们被活埋...”李国海在床上抽搐着,眼睛瞪得老大。
王桂花想起马婆婆,赶紧让邻居去请。马婆婆是村里的神婆,九十多岁了,眼睛却亮得吓人。
马婆婆来时,勘探队和村长也跟着来了。赵教授一脸愧疚,觉得是自己执意勘察才惹出这事。
马婆婆看了看李国海的状况,摇摇头:“他这是被吓的,当然那底下都是冤魂。”
“到底是什么冤魂?”赵教授问。
马婆婆叹了口气:“我是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也不怕被扣上破坏民族团结的高帽子。”
于是她讲述了一段她祖上给她讲述过的往事:
“那是同治年间,太平军败退经过这里。朝廷的兵追上来,把一伙太平军和附近村子的百姓都围住了。说是长毛贼,其实大多是村民和无处可逃的流民。”
“领兵的官爷说,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把那些人连夜挖坑活埋了。”
马婆婆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那之后,就没人在那片坡地上种得出庄稼。有人说,是血渗得太深,土吃腻了。也有人说,是怨气太重,草木不生。”
赵教授沉默良久,才开口:“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我怎么敢说满人的不是?现在不是优待少数民族吗?你看看电视上那些清宫剧,把满清美化成啥了?”马婆婆反问。
赵教授才突然想起,马婆婆是经历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那时候如果说一句少数民族的坏话,就会被戴破坏民族团结的高帽,招致批斗,甚至赔上性命。
“这不是孤例,”赵教授沉重地说,“满人残暴,清朝时期,这样的屠杀屡见不鲜。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都是历史上着名的大屠杀事件。”
马婆婆点点头,眼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清明:“那些冤魂不安息,不是因为没人祭拜,是因为真相被埋没了,很多权贵利用手段刻意隐瞒那段血泪史,为满清洗白。当然,他们的目的我老婆子猜不出来。”
她转向床上抽搐的李国海,点燃一炷香,在屋里绕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
说来也怪,李国海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第二天,李国海醒了,但对前一天的事记忆模糊。勘探队带着采集的样本和资料离开了石溪村,承诺会给出一个正式的考古报告。
一个月后,赵教授寄来一封信,附上了初步的研究结果。根据骨骼分析和历史文献对照,确认白骨岗是一处太平天国运动后期的集体处决场。遇难者不仅有太平军俘虏,还有大量当地平民,包括妇女和儿童。死亡原因多为活埋或斩首,时间大约在1864年秋。
信中还提到,这样的遗址在南方多地都有发现。
李国海不识字,让村长念给他听。听完后,他久久不语。
那天傍晚,他独自一人来到白骨岗前,点燃了三炷香,插在土里。
“安息吧,”他轻声说,“总有人记得你们的,现在篡改历史的那些人不会有好下场。”
一阵微风吹过,坡上的野草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他的话。李国海突然觉得,这片土地似乎没有那么阴冷了。
夕阳西下,将白骨岗染成了暗红色。李国海仿佛看到了那些倒在历史长河中的人们,他们不是史书上的数字,而是一个个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生命。他们曾经爱过、恨过、希望过,最终却化为了这片沉默的土地。
他转身离开时,似乎听到风中有细微的叹息声,不是恐怖,而是释然。
白骨岗依然寸草不生,但石溪村的人不再避之唯恐不及。每年清明,会有村民自发前来祭奠,烧一炷香,撒一杯酒。
那些白骨沉默地躺在泥土深处,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而真相,就像种子一样,终将破土而出,在阳光下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