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棺材里,李德发穿着寿衣,直挺挺地躺着。脸上盖着黄裱纸。两天过去,露出来的手部皮肤已经呈现一种灰败的颜色。
一切看起来,似乎……正常。
“看!我说是听错了吧!”有人小声嘀咕,松了口气。
赵发贵凑近些,仔细看。确实没动静了。他示意王木匠把李德发脸上的黄裱纸掀开一点,看看脸色。
王木匠手抖得厉害,但还是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捏住黄裱纸的一角,轻轻往上掀。
纸掀开,露出李德发的下巴,嘴唇紫黑。
突然,李德发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神采,就是两个灰白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上方。
“呃!”王木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人群哗啦啦又退开一圈。
赵发贵也吓得心差点跳出来,但他强撑着没动。他发现,那眼睛虽然睁着,但身体其他地方毫无生机,分明就是个死人。
“是……是尸僵吧?人死了,有时候会这样。”李老倌声音发颤地解释。
可为什么早不睁眼晚不睁眼,偏偏这时候睁眼?
就在这时,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李德发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原本是交叠在腹部的,此时,那只右手,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整只手,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离了身体几寸,悬在了半空。
就像……就像昨晚那样,想要敲击什么,却无力完成。
所有人都看到了。院子里死一般寂静。连狗都不叫了,夹着尾巴缩在角落。
这绝不是尸僵能解释的!尸僵是硬的,不会这样缓慢地抬起来!
“砰”一声,不知道谁先带的头,人群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地全跑出了院子,只剩下赵发贵、李老倌和吓傻了的俩侄子,还有几个实在腿软跑不动的。
赵发贵头皮发麻,但他是一村之长,不能跑。他盯着那只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死人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
“德……德发哥?”赵发贵试着喊了一声,“你有啥未了的事,你……你说!别吓唬人!”
那只手停住了,然后,非常非常慢地,改变了一点方向,食指似乎想指向什么,但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搭在了棺材边上。
与此同时,李德发睁着的眼睛里,那灰白色的眼珠子,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好像想转向院子的某个方向,但终究没能转过去。
然后,一切彻底静止了。
眼睛还睁着,手无力地搭着,但刚才那点诡异的“活气”完全消失了,真真正正成了一具彻底的死尸。
院子里剩下的人,大气不敢出。过了好久,确认再没动静,赵发贵才壮着胆,上前试探了一下鼻息,摸了摸脖颈——冰冷僵硬。
“死了,透透的了。”他哑着嗓子说。
“那刚才……”李老倌声音还在抖。
赵发贵看着李德发最后手指想指的方向,那是屋后山的方向。他猛地想起一件事。李德发摔死的那天,有人看见他好像是在追一只跑丢的山羊,才往那边去的。而李德发是个老光棍,平时最宝贝他那只羊。
后来找到他时,羊没找到。李德发摔下去的那个陡坡,往下是一片乱葬岗,老辈子没主的人就埋那儿,平时根本没人去。
一个念头窜进赵发贵脑子:李德发是不是根本没想吓人?他是不是在最后那一刻,有什么极重要的发现,或者极不甘心的事,憋着一口气,直到今天开棺,感受到阳气,才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本能,想告诉外面的人?
他想指山那边?他想说什么?关于那只羊?还是乱葬岗里有什么?
没人知道。这念头让赵发贵不寒而栗。
现在怎么办?棺材还埋不埋?
最后还是埋了。赵发贵做主,请了邻村一个据说懂点的老人来看过。那老人围着棺材洒了一圈香灰,又念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说怨气已散,就是个巧合,让赶紧入土为安。
重新钉棺时,再没响动。下葬也很顺利。
但这件事,却像阴云一样笼罩着村子。没人敢在晚上从李德发家附近走。关于那晚棺材里的敲击声、突然睁开的眼睛、抬起的手指,传得越来越玄乎。有人说李德发是发现了乱葬岗里的宝贝,遭了报应;有人说他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还有人说,他根本就是想指出害死他的真凶……
只有赵发贵偶尔会望向屋后那座沉默的大山。李德发最后想指的,到底是什么?这个谜,恐怕永远也没人解开了。
很多年后,这山村里关于停灵的怪谈,又多了一条。老人们会说:停灵期间,若棺内有异响,那可能不是邪祟,而是死人最后,没能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