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见鬼了!”发秋语无伦次,“我看见爹了!在西头路上!他说坟里渗水,冷...”
勇珍一个激灵坐起来,“你真看见了?”
“千真万确!他还跟我说话哩!”
夫妻俩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第二天一早,发秋就叫上几个胆大的乡亲,去了后山坟地。大家七手八脚挖开坟,撬开棺材一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棺材里果然渗了水,半截棺材泡在水里,老爷子的尸身泡得发白,寿衣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更诡异的是,尸体的姿势变了——下葬时明明是平躺的,现在却是侧着身,像是冷得蜷缩起来!
“怪不得老爷子喊冷呢...”王老汉喃喃道,“这坟地选址不好,正好在渗水层上。”
大家忍着尸臭,赶紧把尸体抬出来,重新换了寿衣,找了个干燥的地方重新下葬,还请了风水先生做了法事。
完事后,发秋松了口气,对勇珍说:“这下爹该安息了。”
当晚,勇珍格外主动,洗完澡光溜溜就钻进了发秋被窝。
“这回没借口了吧?”她嬉笑着,手在发秋身上摸索,“爹都安葬好了,该安心伺候老婆了吧?”
发秋心里还是有些膈应,但勇珍难得这么热情,他也不好再推辞。两人正缠绵着,忽然听见窗外有咳嗽声!
是那种熟悉的、拉风箱似的喘咳!
发秋一下子软了,猛地坐起来,“你听见没?”
“听、听见什么?”勇珍也吓白了脸,“好像是...咳嗽声?”
夫妻俩屏息静听,窗外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错觉吧...”勇珍强笑道,“咱俩太紧张了...”
话没说完,咳嗽声又响了!这次更清晰,仿佛就在窗外!
发秋壮着胆子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外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棵老槐树在风中摇晃。
“真是见鬼了...”他喃喃道。
重新躺下后,两人都没了兴致,背对背躺着,各怀心事。
半夜,发秋被摇醒了。勇珍紧紧抓着他胳膊,声音发颤:“发秋...你听...”
寂静中,他们清楚地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嗒,嗒,嗒...像是有人拄着拐棍在走路!
“是爹...”勇珍吓得钻进发秋怀里,“他、他怎么又回来了...”
脚步声在院里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房门口。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发秋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过手电筒照过去——门口什么也没有,只有夜风灌进来,冷飕飕的。
“门…门怎么开了...”勇珍牙齿打颤,“俺明明插上门闩的...”
发秋下床,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查看——门闩果然被打开了!像是有人从外面拨开似的!
这一夜,夫妻俩再没合眼。
第二天,村里又有人议论,说在西头路上看见了李老爷子。这次不止一个人看见,好几个早起干活的都看见了,都说老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在路上来回转悠。
发秋快崩溃了,又请了风水先生来看。先生绕着房子转了几圈,摇摇头:“老爷子这是有心愿未了啊,不肯走哩。”
“啥心愿啊?”发秋急问,“爹生前俺们挺孝顺的,要啥给啥...”
“非也非也,”先生摆摆手,“阴间事不像阳间这么简单。老爷子可能是有啥放不下的事,或者有啥话没交代清楚。”
晚上,发秋和勇珍又吵起来了。
“肯定是你!平时对爹不好,爹记恨哩!”发秋指责道。
“放你娘的屁!”勇珍不甘示弱,“俺伺候他吃伺候他拉,倒伺候出不是来了?倒是你!爹临终前是不是有啥话要跟你说?你没让人把话说完?”
发秋一愣,想起爹临终前确实抓着他的手,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当时喘得厉害,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就断了气。
“想起来了是不是?”勇珍瞪着他,“爹肯定是有啥重要事没交代,这才不肯走!”
“那…那咋办?”发秋没主意了。
“咋办?去问啊!”勇珍没好气,“你去西头路上等爹!问清楚到底啥事!”
发秋头皮发麻,但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天黑透后,发秋揣了瓶白酒,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壮胆,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西头路走去。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路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电筒微弱的光晃来晃去。
发秋蹲在路边的树墩上,一边喝酒一边等,心里默念:“爹啊,您有啥未了的心愿就跟儿子说吧,别这么吓唬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酒劲上来了,发秋迷迷糊糊打起盹来。朦胧中,他看见爹又出现了,还是那身灰布褂子,拄着拐棍,慢吞吞地走过来。
“爹...”发秋喃喃道。
老爷子停在他面前,脸色依然惨白,但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带着几分焦急。他张开嘴,嘶哑地说:“发秋啊...爹放心不下...那东西...”
“啥东西啊爹?”发秋急忙问,“您说清楚点!”
“箱...箱子...”老爷子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一个方向,“墙洞里...俺攒的...给你...”
说完,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夜色中。
发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酒全醒了。他愣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爹说的是老屋墙洞里的那个铁盒子!
爹生前有个习惯,喜欢把东西藏在墙洞里。发秋小时候常见爹从墙洞掏钱出来给他买糖吃。后来老屋翻新,墙洞被封住了,发秋早把这事忘了。
他跑回家,叫醒勇珍,两人拿着锤子凿子来到现在当仓库的老屋,找到那个被封住的墙洞,凿开一看——果然有个生锈的铁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沓整齐的人民币!有百元大钞,也有零钱,总共三万多!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爹歪歪扭扭的字迹:“给孙子娶媳妇用”
发秋愣住了——这是爹攒一辈子的钱...
“爹...”发秋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您临终前是想告诉我这个啊...”
勇珍也傻眼了,看着那沓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第二天,发秋去爹坟上烧了纸,哭着说:“爹,钱找到了,您老安心吧,儿子谢谢您...”
从那以后,再没人在西头路上见过李老爷子。
勇珍用那笔钱给儿子交了学费,剩下的买了台拖拉机。日子渐渐好起来,但她变得沉默了许多,再也不说那些下流话了。
有时候,夜深人静,她会突然坐起来,侧耳倾听。
“听啥呢?”发秋问。
“没啥,”勇珍摇摇头,躺回去,轻声说,“俺就是觉得...爹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看着咱们呢...”
发秋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安静的乡村路上。那条所谓的“黄泉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路两旁的油菜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年年如此。
也许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那些逝去的人,或许正以我们不理解的方式,继续守护着他们所爱的一切。
风过田野,稻浪翻滚,像是有人在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