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女人,穿着旧式的白布衫子,头发披散着,正背对着我们,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
李老五咳嗽一声,问道:“那位大姐,这么晚了在这儿哭啥子?”
哭声戛然而止。白衣女人缓缓转过头来。
我倒吸一口冷气——那女人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白肉!
“妈呀!”我大叫一声,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李老五也吓得不轻,但他强作镇定,骂道:“日你妈哦!是哪个龟儿子装神弄鬼?”
那无脸女鬼突然站起身,向我们飘来。真的是飘,因为根本看不见她脚步移动!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被李老五一把拉住。
“跑啥子!越是跑越要被追!”他低声喝道,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竟是一把生锈的剪刀。
老辈人说铁器能辟邪,李老五举着剪刀,对那女鬼吼道:“滚远点!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女鬼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发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笑声,像是夜枭啼叫。忽然间,她消失了,就像融化在空气中一样。
我和李老五愣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
“走,快走!”最后还是李老五先反应过来,拉着我就跑。
我们一路狂奔,直到看见村口的灯火才敢停下来喘气。
“今天的事,莫跟别人讲。”李老五喘着粗气说。
我连连点头:“晓得晓得。”
回到家里,我一夜没睡踏实,老是梦见那个无脸女鬼。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烧了,浑身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
母亲拖着病体给我熬了姜汤,问我昨晚遇到啥了,我不敢说实话,只说是着凉了。
中午时分,村里传来消息:李老五也病倒了,胡言乱语,满嘴都是“鬼啊鬼的”。
村里老人听说后,摇头叹气:“肯定是撞邪了。”
第三天,李老五的情况越来越糟,他家人只好请来了陈端公。陈端公是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阴阳先生,七十多岁了,据说能通阴阳两界。
陈端公去看了李老五,又来找我询问那晚的情况。我一五一十地说了,不敢有半点隐瞒。
陈端公听罢,长叹一声:“你们撞见的是‘无面冤女’,是光绪年间一个被冤枉致死的女人化的厉鬼。这些年没人祭奠,怨气越来越重。”
他接着说,这女鬼不久必定还会害人,必须做法事超度她。
于是择定吉日,陈端公带着徒弟在老坟地摆起了法坛。全村人都去看热闹,把坟地围得水泄不通。
法事从下午一直做到天黑。陈端公穿着道袍,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忽然间,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
等风停了,大家惊讶地发现法坛上的香烛全都灭了。陈端公脸色凝重,说女怨气太重,不肯接受超度。
这时,李老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病情似乎好转了些,但眼神仍然恍惚。
他径直走到那座最大的坟前,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大姐,我对不住你!当年是我祖上冤枉了你,害你含冤而死!我们李家欠你的!”他大声喊道,声音凄厉。
众人都惊呆了,因为这段往事村里早已无人知晓,而李老五这老杂毛心里藏着秘密。
原来,光绪年间,李老五的曾祖父是当地乡绅,看中了村里一个叫秀姑的姑娘。秀姑已有心上人,拒绝了乡绅的提亲。乡绅恼羞成怒,诬陷秀姑偷汉子,按照当时族规,秀姑被沉塘处死。秀姑临死前发誓要做厉鬼报复李家后代。
李老五磕头磕得额头出血,继续哭诉:“我们李家这些年人丁不旺,灾祸不断,都是报应啊!我今天代表李家向你赔罪,求你安息吧!”
说来也怪,他话音刚落,坟地周围突然升起无数萤火虫,绿莹莹的光点在空中飞舞,组成一个人形,然后缓缓消散。
陈端公赶紧重新点燃香烛,这次法事顺利完成。
自那以后,鬼扯腿再也没出过怪事。李老五的病一直不好,总是有气无力,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拖着病体去秀姑坟前打扫祭奠。
我的病却很快康复了。每当深秋夜晚,我路过那片坟地时,总会加快脚步,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恐惧。
有时我想,鬼魂之所以滞留人间,或许只是因为有着未了的冤屈和牵挂。一旦得以昭雪,自然就能安心离去。
川西坝子的深秋依然美丽,稻田、桉树、小河沟和远山构成一幅宁静的画卷。但在这宁静之下,谁知道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呢?那些故事就像地下的暗流,悄悄流淌,偶尔冒出地面,提醒着人们:善恶有报,天道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