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鬼娃娃(1 / 2)

我们村叫槐树屯,老槐树底下总坐着些晒太阳的老人,摇着蒲扇,讲些邪门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最让我脊背发凉的,是关于我妹妹小禾和那个鬼娃娃的。

小禾六岁,我十四。她是个闷葫芦,三天说不了两句话,眼睛又大又黑,看人时直勾勾的。娘说她是吓的——半年前她掉进了村西头的乱葬岗子,自己爬出来后就这模样了,怀里还紧紧抱着个破旧的布娃娃。

那布娃娃邪门得很。

它不是村里任何人家给的,脏得看不出原色,头发是黑麻线扎的,缺了一只眼睛,剩下的那只眼珠是用黑纽扣缝的,看久了让人觉得那纽扣在转。娃娃的嘴角用红线歪歪扭扭地缝着,像个笑,又像个哭。

自打有了这娃娃,小禾再没离过手。吃饭抱着,睡觉搂着,甚至娘给她洗澡,她也非得把娃娃放在澡盆边上看着才行。谁要敢把娃娃拿走,平时闷不吭声的小禾能立刻发出一种不是小孩该有的尖嚎,眼睛翻白,浑身抽搐,直到把娃娃还给她才消停。

几次之后,爹娘也怕了,由着她去。只是私下常叹气:“娃儿魂丢在乱葬岗了,让那东西给缠上了。”

我也怕那娃娃。夏夜闷热,我睡炕这头,小禾睡那头。月光从木窗棂照进来,正好打在她怀里的娃娃脸上。那纽扣眼睛幽幽反着光,红线嘴角像在抽动。我总觉得它在盯着我,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爬,只好把头蒙在被子里睡。

怪事是从收完麦子后开始的。

先是家里的鸡接二连三地死了。干瘪地丢在鸡窝角落,一根毛都不乱。村里老人来看,瞅见小禾抱着娃娃蹲在门口玩,脸色就变了,嘀嘀咕咕说什么“邪祟借物寄魂”,催我爹娘去百里外找刘婆子。

刘婆子是个神婆,干瘦矮小,手指像鸡爪。她来了我家,盯着小禾手里的娃娃,眼皮直跳。

“这娃娃哪来的?”她声音嘶哑。

娘赔着笑:“孩子从乱葬岗捡的,离不了手。”

刘婆子没说话,绕着院墙走了一圈,最后站在鸡窝边,抓了把土闻了闻,脸色阴沉地对我爹娘说:“准备后事吧。”

娘当场就软了脚,爹赶紧扶住:“刘婆子,您这话……啥意思?”

刘婆子指指小禾:“魂叫压住了。娃娃里头的东西,稀罕她,要带她走。鸡血是祭品,下一步……”她没说完,只是摇头。

爹娘苦苦哀求,塞钱塞鸡蛋。刘婆子最后松了口,说试试,但不成别怨她。

她让爹去杀一只黑狗,取血;让娘去找红绳、铜钱;又让我去折桃树枝,要朝东南方向的。

她自己则坐在院里,和小禾对脸。小禾抱着娃娃,木木地看着她。

“娃儿,”刘婆子声音放得很柔,“把你那娃娃给婆婆看看,好不?”

小禾一动不动。

“婆婆拿糖跟你换。”刘婆子掏出块冰糖。

小禾的黑眼珠动了一下,看了看糖,又看看娃娃,慢慢摇头,把娃娃抱得更紧。

刘婆子叹口气,不再说话。

东西备齐,刘婆子用黑狗血在院门口画了线,把铜钱用红绳穿了,挂在门窗上。又让我拿着桃树枝,守在屋里。

“今夜不管听到啥、看到啥,别出声,别出去。”她叮嘱我,眼神严厉,“尤其你,娃她哥,护好你妹。那东西……怕童男气。”

她没说我爹娘,因为他们不算童男童女了。

天黑透了,村里静得吓人,连狗都不叫。油灯吹了,月光青白,照得屋里一片惨淡。我和小禾躺在炕上,她依旧抱着娃娃。我紧攥着桃枝,手心全是汗。

爹娘守在门外,刘婆子坐在院当中,像尊黑佛。

时间过得极慢。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忽然,旁边的妹妹动了动。

我浑身一僵,眯缝着眼看她。

她坐了起来,抱着娃娃,轻手轻脚地爬下炕,朝门口走去。

“小禾!”我压低声音喊,想起刘婆子的话,又不敢大声。

她像没听见,小手去拉门闩。

我急了,跳下炕去拉她。手碰到她的胳膊,冰得我一哆嗦。

她扭过头看我,那张小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纸,眼睛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彩。她怀里的娃娃,那纽扣眼睛似乎闪过一抹幽光。

“哥,”她声音飘忽,“它叫我出去玩。”

我头皮发炸:“谁叫你?”

“它。”她举起怀里的娃娃。

我吓得几乎松开手,但想起爹娘和刘婆子的叮嘱,死死拽住她:“不行!不能出去!”

她力气大得惊人,猛地一挣,我差点摔倒。门闩被她拉开了一条缝。

“咕咕咕……”

一阵极轻、极诡异的笑声突然在死寂的夜里响起。不是小禾的笑,更不是娃娃的笑。那声音飘忽不定,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着你耳朵根子吹气。

我寒毛直竖,腿肚子转筋。

院外的刘婆子猛地咳嗽一声,大声念起含糊的咒语。爹娘似乎也动了起来,有脚步声。

小禾拉门的动作停了一下,歪着头,好像在听。

那“咕咕咕”的笑声又响了,带着点催促的意思。

小禾又开始拉门。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许是保护妹妹的本能,举起桃枝就抽在她手里的娃娃身上。

“啪!”

一声轻响,不像打在布娃娃上,倒像打在一块湿木头上。

小禾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不是她自己的声音,又尖又利。她猛地甩开我的手,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拦住她!”刘婆子在外头尖喝。

我跟着冲出院了门。月光下,小禾赤着脚,跑得飞快,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娃娃,直直地朝村西乱葬岗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