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送葬路上出事了?”王秀丽一边帮丈夫换下衣服一边问。
张法贵叹了口气,把路上的怪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王秀丽听得脸色发白,连连念佛。
“这老李头死得冤,魂不安生啊。”王秀丽说,“你得去坟上看看,烧点纸钱安抚一下。”
第二天,张法贵带上香烛纸钱,独自来到老李头的坟前。新堆的坟土还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一切看起来正常。
他点燃香烛,烧起纸钱,口中念念有词:“老李头啊,安心去吧,别惦记阳间的事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坟堆一侧的泥土有些松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顶过。张法贵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绕着坟堆仔细查看,发现在坟的背面,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处泥土明显塌陷,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小洞,似乎是从内向外掏挖造成的。
张法贵顿觉毛骨悚然。这不可能啊,棺材是密封的,尸体怎么可能...
他不敢多想,急忙用脚踢土将那个小洞填平,又找来一块石头压实,然后匆匆离开了坟地。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张法贵渐渐放下了心中的不安。然而第七天晚上,也就是俗称的“头七”之夜,事情发生了。
那晚月色朦胧,张家庄早早陷入了寂静。张法贵和王秀丽已经睡下,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狗吠声惊醒。全村的家狗似乎都疯了似的狂叫不止,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怎么回事?”王秀丽紧张地抓住丈夫的胳膊。
“不知道,我出去看看。”张法贵起身披上衣服,拿起手电筒走出房门。
院外一片漆黑,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曳。狗吠声越来越响,却突然又戛然而止,整个村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疯狂的狗吠更令人恐惧。
张法贵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用手电照向院门,发现本来闩好的门竟然开了一条缝。
“谁在那儿?”他大声问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吹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土气息。
张法贵的心跳加速了。他慢慢走向院门,手电光束在门外的小路上来回扫射。路上空无一人,但就在光束扫过路面的瞬间,他瞥见了一样东西——一溜湿漉漉的脚印,像是刚从泥地里走出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脚印的方向显示,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进来,穿过院门,现在就在...
张法贵猛地转身,手电光束照向自家屋门口。
在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影佝偻着,脖子不自然地歪向一边,浑身沾满泥土,正缓缓向屋内移动。
张法贵吓得魂飞魄散,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光线顿时熄灭。在最后一瞥中,他看清了那张脸——正是死去的李老头,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秀丽!快跑!”张法贵声嘶力竭地喊道。
屋内传来王秀丽的尖叫声。张法贵顾不得害怕,摸黑冲向屋内,却撞在什么东西上,重重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来,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王秀丽蜷缩在炕角,瑟瑟发抖。屋内除了他们两人,什么都没有。房门完好无损,地上也没有泥脚印。
“刚才...刚才有个东西进来了...”王秀丽语无伦次地说,“我看见一张脸在窗户外面...是李老头...”
张法强作镇定,检查了所有门窗,都从里面闩得好好的。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就在这时,他们同时闻到了一股气味——浓重的腐土气息,混合着尸体的恶臭。
气味是从卧室门外传来的。
张法贵抓起门后的顶门杠,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门。客厅里空无一物,但腐臭味更加浓烈了。他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串泥脚印,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卧室门口——正是他刚才看到的位置。
这些脚印湿漉漉的,沾着坟地的特有泥土,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脚印在卧室门前突然消失了,就好像那个东西凭空蒸发了一样。
那一夜,张法贵和王秀丽没敢再睡,相拥着坐到天亮。清晨时分,腐臭味渐渐散去,但恐惧已经深深植根在心中。
天刚蒙蒙亮,张法贵就冲出家门,直奔村长家。听完他的叙述,村长面色凝重,立即召集了几个胆大的村民,决定一起去老李头的坟地看个究竟。
坟地的情景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老李头的坟被刨开了一个大洞,棺材盖被掀开,斜靠在墓穴旁。棺材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一滩浑浊的水渍和一些湿泥。
尸体不见了。
“看这里!”一个村民惊呼道。在墓穴旁的泥地上,有一行清晰的脚印,从坟坑延伸出来,朝着村子的方向而去。
大家顺着脚印追踪,发现脚印一路延伸到李大柱家院门外。院门虚掩着,推开门,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鸡鸭都躲在窝里不敢出来。
“大柱!大柱你在吗?”张法贵边喊边往屋里走。
屋内没有回应。当他们推开卧室门时,看到的景象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李大柱和他的妻子并排躺在床上,双眼圆睁,虽然还有呼吸,但面色青白,仿佛被抽走了魂。两人的脖子都呈不自然的歪斜状态——和老李头死时一模一样。
在床边的泥地上,留着一双清晰的、沾满坟土的脚印。
“快!快去请马仙姑!”村长急忙吩咐道。
马仙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年过七旬却精神矍铄。她赶到后,查看了一下情况,面色凝重地说:“老李头舍不得儿子,回来找他了。幸好发现得早,还有救。”
她让村民准备了许多纸钱香烛,又在李大柱家门口撒了一圈朱砂。整整念了三天经,做了好几场法事,那股阴森的气息才渐渐散去。
李大柱和妻子慢慢恢复了神智,但对那几天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可怕的梦。
事情过后,李大柱和妻子心有余悸,决定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他们变卖了家产,去了外地打工,从此再没有回过张家庄。
有人说曾在南方的某个城市见过他们,夫妻俩开了个小餐馆,生意不错,只是李大柱的脖子似乎永远都有些歪,治也治不好。
张法贵仍然主持村里的殡葬事宜,但每次送葬路上,他都会在队伍最后面倒着走,面朝送葬队伍,确保没有人回头。他还会在棺材里撒上一层厚厚的石灰,据说是为了防止尸体移动。
而老李头的坟,每年清明都会有人发现坟堆上有新的抓痕,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试图出来。村民们不得不每年加固坟堆,在周围撒上朱砂和雄黄。
丧葬的古老禁忌,在乡村代代相传。每一个故事都在提醒活着的人:死者需要安息,生者需要放下。那条通往坟地的路,只能向前,不能回头。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次不该有的回首,会引来什么跟随回家。
青山依旧,溪水长流。乡村的生活看似平静如初,却在每个夜晚都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家家户户门楣上贴着的符咒,床头挂着的桃木剑,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个关于回头的不祥秘密。
生死之间,本就该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一旦模糊了这条界线,亡魂便会徘徊不去,生者亦不得安宁。而那送葬路上的一回头,便是打开了通往噩梦的大门,再也无法完全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