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失魂滩(2 / 2)

事后,王老太告诉村里人,失魂滩里有些残留的“灵”,会相中过路人的魂魄气息。它们没有恶意,只是本能地想要“完整”,所以会用自己的残片换走人的完整魂魄。

“那滩子底下,不知埋着多少老辈子的事。”王老太说,“早年间那是乱葬岗,饥荒年、战乱年,死了人都往那扔,没钱没工夫好好安葬,魂灵都不安生。”

这事之后,失魂滩更是成了禁地。村里人宁可多走三里地,也绝不靠近那片芦苇荡。

然而太平日子没过多久,村里又出事了,而且这次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堂妹小梅。

小梅那年十六,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她和几个同龄的姑娘打赌,谁敢在黄昏时去失魂滩边上走一遭,谁就是“女中豪杰”。

小梅为了逞强,真去了。不过她很鸡贼,没进滩子,就在边上转了转,掐了几根芦苇回来作证,心想不进去就没事。

可惜当晚小梅就发起高烧,胡话连篇。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受了风寒,开了药却不见好。

第三天,小梅退了烧,人却变了。原本活泼开朗的姑娘,变得沉默寡言,眼神躲闪,偶尔看人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最可怕的是,她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提到一些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人和事。

爷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请来了王老太。

王老太看了看小梅,摇摇头:“这次更麻烦,不是丢魂,也不是换魂,是‘沾了东西’。”

王老太解释说,小梅这种情况,是路过时被滩里的“碎片”沾上了。那些残魂碎魄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地附着在过路人身上,像寄生虫一样。

“这东西不除,会慢慢蚕食小梅的魂魄,时间久了,人就真的没了。”王老太说。

救治的方法只有一个:进入失魂滩,找到“沾附”的源头,将其化解。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进入失魂滩深处。王老太带队,爷爷、我和二叔一行四人,在正午阳气最盛时进入滩中。

王老太手里拿着一个古旧的罗盘,却不是看方向,而是看罗盘指针的颤动。她说那叫“感灵盘”,能感应到魂魄的异常。

我们在芦苇丛中穿行,越走越深。滩子里静得出奇,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小了许多。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

忽然,王老太手中的罗盘指针剧烈颤动起来。

“就在这附近。”王老太低声说,开始在四周仔细搜寻。

最终,我们在一丛特别茂密的芦苇根下,发现了一个半埋在上中的破旧木盒子。盒子已经腐朽不堪,里面似乎有些东西。

王老太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已经霉烂的布片,几枚锈蚀的铜钱,还有一个小小的、已经发黑的银锁片。

王老太拿起银锁片,仔细看了看上面模糊的刻字,叹了口气:“是个苦命的孩子。”

她转身问二叔:“小梅最近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喜好?或者特别想要什么东西?”

二叔想了想,突然说:“有!她前天突然说要吃桂花糕,说特别特别想。可小梅从来不爱吃甜食,而且这季节哪有桂花糕啊。”

王老太点点头:“这就是了。这锁片的主人,生前一定很喜欢桂花糕。”她顿了顿,又说:“这孩子的魂碎片沾上了小梅,所以小梅也有了她的喜好。”

处理的方式很简单但也很诡异:我们需要“超度”这个残魂,让它安心离去。

王老太让我们收集干芦苇,堆成一个小堆,然后将木盒及其中的物品放在堆上。她又让我们每人拿出一件随身物品,象征性地“赠送”给那个残魂。

“它只是孤独太久了,想找人做伴,不是恶意。”王老太说,“我们要让它知道,该走了。”

点燃芦苇堆时,王老太唱起了一首古老的安魂曲,调子悠长而哀伤,歌词听不清,却让人心里发酸。

火光中,我仿佛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在芦苇丛中一闪而过,脸上带着笑意,然后消失不见。

回到家时,小梅已经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她完全恢复了正常,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只说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有个小女孩请她吃桂花糕。

经过这几次事件,村里人对失魂滩更加敬畏。村里组织人手,在滩子周边围上了篱笆,立了警示牌,虽然不能完全阻止人进入,但至少是个提醒。

失魂滩的传说也渐渐传开,甚至引来了外面的专家。有说是地下有特殊磁场,影响人脑;有说是芦苇花粉致幻;还有说是沼气泄漏导致缺氧幻觉。

专家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但我记得王老太说过的话:“科学有科学的理,老辈有老辈的理,有时候说的是一回事,只是名头不同罢了。”

后来我离家求学工作,很少回村。去年回去看望年迈的爷爷,说起失魂滩,才知道那片滩子已经被填平了,盖起了养殖场。

“现在没人怕丢魂了,”爷爷笑着说,“现在人都怕没钱。”

我独自一人走到曾经的失魂滩所在地。养殖场的围墙高大整齐,完全看不出昔日芦苇荡的影子。

然而站在那儿,我依然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仿佛那些古老的魂灵仍在原地徘徊,不肯离去。

也许它们真的存在过,也许只是集体幻觉。但无论如何,失魂滩的故事连同它的恐怖与神秘,都已经随着时代的发展,被埋在了水泥地面之下。

唯有在极安静的夜晚,当风吹过养殖场旁的几丛幸存芦苇,依然会发出唰啦啦的声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叹息,提醒着人们:有些东西,不会因为看不见,就不存在。

世间万物,有形无形,皆有其魂。土地有魂,村庄有魂,河流有魂,芦苇亦有魂。我们以为填平了滩涂,盖起了厂房,驱散了迷信,却不知那不过是让失魂者失去了最后的归宿。

失魂滩不复存在,而今失魂人,又将何处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