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十丈鬼(2 / 2)

声音在屋后停住了。

一片死寂。

两人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后墙。

墙皮簌簌掉落。土墙开始出现裂缝,慢慢扩大,最终“咔嚓”一声,裂开一条缝。

透过缝隙,他们看到了一截灰白色的东西,像是一根巨大的手指,正缓缓抽回。

墙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正有和王树芳抱在一起,抖得像秋风中的叶子。

第二天,陈神婆请来了。她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在村口老槐树下停住,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前嗅了嗅。

“好重的阴气。”她喃喃道。

村民围上来,七嘴八舌说情况。

陈神婆静静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当她看到周正有时,眼睛眯了起来。

“你最先看见的?”

周正有点头如捣蒜。

“八字报来。”

周正有报了出生年月日时,陈神婆掐指一算,眉头紧锁。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招鬼的体质。怪不得它盯着你们村不放。”

众人哗然,纷纷责怪周正有。

“吵什么!”陈神婆喝道,“又不是他的错,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今晚子时,准备做法事。需要三样东西:全村人的头发指甲,埋在村口;杀黑狗取血,绕村洒一圈;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个童男童女守夜。”

村里唯一符合条件的是李老四家的一对双胞胎,才八岁。李老四媳妇当场就哭了,死活不同意。

最后是九爷发话:“不除这邪祟,全村都得遭殃。孩子我亲自看着,出不了事。”

夜幕降临,全村人聚在村口老槐树下。陈神婆摆开香案,点上七七四十九盏油灯。

全村人的头发出指甲埋在村口,黑狗血绕村洒了一圈。李老四家那对双胞胎坐在香案前,穿着红衣服,小脸煞白。

周正有和王树芳挤在人群里,紧紧攥着彼此的手。此刻什么下流心思都没了,只剩求生本能。

子时一到,陈神婆开始念咒。声音忽高忽低,不像人语。

远处传来咚咚声。

那鬼影出现了,比前几夜更近,清晰可见。十丈高的身子在月光下像根灰白的麻杆,一步一步向村子走来。

它踩过黑狗血画的圈,毫无阻碍。

村民惊叫着后退。

陈神婆咒语越念越快,汗珠从额头滚落。

鬼影径直向香案走来,那双胞胎吓得哇哇大哭。

突然,鬼影在香案前停住了。它细长的身子缓缓低下,像是在嗅什么。

陈神婆抓起一把符纸撒向空中,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退!”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绿色火焰射向鬼影。

鬼影顿了一下,缓缓直起身子。它似乎对火焰毫无感觉,继续向前迈步。

香案被踢翻,油灯洒了一地。

陈神婆脸色大变:“这不是一般的鬼祟...这是‘旱骨桩’,千年难遇的凶物!”

鬼影向人群走来,村民们哭喊着四散奔逃。

周正有和王树芳腿软跑不动,瘫坐在地。眼看那巨大的灰白脚掌就要踩下来,周正有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地上燃烧的油灯,扔向鬼影。

鬼影忽然顿住了。

它细长的身子转向周正有,缓缓低下。

透过它灰白的外皮,周正有似乎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不像实体,更像是无数影子在皮囊下翻滚。

王树芳尖叫一声,晕死过去。

周正有闭目等死。

却听见陈神婆大喊:“我明白了!它不是要伤人,它是要找东西!”

老太太踉跄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对准月光,反射照向鬼影。

在月光和镜光交汇下,鬼影变得半透明。众人清晰看到,在那灰白皮囊下,是无数扭曲的人形,像是一群被困的灵魂在挣扎。

“冤魂集合体,”陈神婆喘息着,“大旱之年,饿死的人太多,冤魂不散,聚成了这‘旱骨桩’。它不是在害人,是在找人给它超度!”

她转向周正有:“你是阴体,最能通灵。我需要你帮我与它沟通。”

周正有吓得魂飞魄散:“怎、怎么沟通?”

“手给我!”陈神婆抓起周正有的手,用针扎破指尖,挤出血珠抹在他眉心。

“闭上眼睛,想着它,感受它!”

周正有战战兢兢闭眼。奇妙的是,他竟真的感受到一股情绪——不是恶意,而是无尽的悲伤与渴望。

他眼前浮现景象:1960年的灾害,更多是人为。饿殍遍野,尸体被草草埋在黄土塬下。灵魂不得安息,聚在一起,形成了这个巨大的怨灵。它不是在害人,而是在寻找能超度它们的人。

周正有睁开眼,结结巴巴地把看到的说了。

陈神婆长叹一声:“原来如此。它们不需要驱赶,需要的是超度。”

她重新摆好香案,换了往生咒念诵。

鬼影静静立着,不再移动。随着咒语声,它十丈高的身子开始慢慢消散,像烟雾一样融入夜色。

最后一丝灰白消失时,周正有似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像是解脱,又像是感谢。

天亮时,人们惊讶地发现,干裂的土地上竟然有了露水。

三日后,一场甘霖降临李家村,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焦黄的庄稼重新泛绿,老槐树抽出了新芽。

周正有和王树芳还是经常斗嘴,但比以前多了些互相依靠的意思。

有时夜深人静,周正有会醒来,仿佛又听到那沉闷的脚步声。但推开窗,只见月光如水,洒满复苏的大地,远处黄土塬静静伏着,像是亘古如此。

那十丈鬼影再未出现。

只有村口老槐树下,偶尔会有村民烧纸焚香,超度那些多年无人祭奠的亡魂。

陈神婆临走时说了一句话:“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中的恐惧与无知。一旦理解,再邪门的事也有了缘由。”

每当夜幕降临,月光洒满李家村,村民们围坐在一起,不再讲述恐怖故事,而是感叹生命的脆弱与坚韧。

那些曾经令人恐惧的阴影,最终化为了对生命的敬畏与对历史的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