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七日丧(2 / 2)

戴安财想起黑衣老者的警告,死死咬住嘴唇。灵堂突然陷入死寂,连院外的虫鸣都消失了。这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像是拖着什么重物。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而另一个佝偻的影子正从背后逼近。

\"安财...\"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地窖般的寒气。戴安财浑身血液凝固——那是父亲的声音。墙上,那个影子缓缓抬起手,搭在了他的影子的肩膀上。

他猛地转身,灵堂空无一人。供桌上的遗像却倒了,相框玻璃裂成放射状。戴安财颤抖着扶起相框,在玻璃反光中,他看见父亲穿着寿衣站在自己身后。

出殡当日,八个抬棺的壮汉都说棺材异常沉重。行至半路,绑棺材的麻绳突然断裂,棺木倾斜时,有人看见黑漆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孙老杠立刻让人杀了一只白公鸡,将血洒在棺盖上。血珠竟像落在烧红的铁板上,\"滋滋\"作响地化作青烟。

下葬时,黑衣老者的黄纸包在墓穴底燃起幽蓝的火苗。当第一铲土落在棺盖上,戴安财听见土层下传来沉闷的敲击声,但很快归于寂静。孙老杠往坟头插了根柳枝,低声说:\"七日后来看,若柳枝发芽,便是真走了。\"

头七那晚,戴安财梦见父亲站在田埂上,脚踝的淤痕已变成锁链形状。老人张嘴说着什么,却只有黢黑的泥土从口中涌出。醒来时,他发现院里的老梨树一夜枯死,树干上布满纵向的裂纹,如同被巨手拧过。

次日清晨,戴安财去上坟时,发现柳枝不仅发了芽,还开出诡异的白花。坟包上有道裂缝,这道裂缝很奇怪,裂成一个圆。

他很惊愕,回家后翻箱倒柜,终于在父亲那个已经不用几十年的板箱里找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块民国银元——正是父亲年轻时在修河堤当监工,村里人传说私吞的那笔钱。

孙老杠看到银元后长叹一声:\"原来是这个作祟。\"他让戴安财在正午时分将银元熔成锭,埋在村口老槐树下。当夜,戴安财睡得格外沉,梦见父亲对他点头微笑,脚踝的锁链寸寸断裂。

三日后,那株枯梨树上竟冒出嫩绿的新芽。孙老杠说这是阴债已偿的征兆。戴安财在整理父亲遗物时,从床底翻出本发黄的账本,最后一页写着:\"民国三十七年,河工饷银二十块,暂存待发。\"日期正是父亲突发哑症的那年。

他看了这字条,不清楚父亲是真的只是暂存,还是想私吞。立个字条,如果被查到,拿出字条好减罪。

中元节烧包时,戴安财特意多叠了几只银箔元宝,让父亲在阴间把银元还了。火堆中,他仿佛看见父亲模糊的面容在火光中浮现又消散。夜风卷着纸灰升腾,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铃铛声,像是阴差押解着亡魂正经过荒芜的田野。

后来村里人发现,戴老汉坟头的野草总比别处长得慢。清明挂的青纸,直到冬至还鲜亮如新。有放牛娃说黄昏时分见过个穿藏青衣裳的老人坐在坟头抽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在等待什么。但戴安财知道,父亲终于能安心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