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鲁从富发现奶奶的野菜碗里漂着几只小虫子。他当时不懂事,还笑话奶奶连虫子都吃。奶奶只是笑笑,说虫子有营养。
现在想来,奶奶是把所有能吃的都留给了他们...
想到这里,鲁从富的眼眶湿润了。但随即,恐惧又占据了上风——刚才窗外那张脸,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那个诡异的笑容...那绝不是他记忆中慈祥的奶奶。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鲁从富不敢一个人在厨房待着,他草草熄了灶火,端着煤油灯逃也似地回到堂屋。他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坐在堂屋中央的椅子上,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越来越深,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鲁从富的眼皮开始发沉,但他不敢睡。每次他快要睡着时,就会猛地惊醒,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他。
午夜时分,一阵轻微的响动从厨房传来,像是碗筷碰撞的声音。鲁从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
叮...叮...叮...
确实是碗筷的声音,而且节奏缓慢,就像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摆弄它们。
鲁从富鼓起毕生的勇气,端起煤油灯,蹑手蹑脚地向厨房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当他终于挪到厨房门口时,声音突然停止了。
厨房里一片漆黑。鲁从富颤抖着手举起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慢慢填满整个空间——
灶台、水缸、案板...一切如常。
但当他将灯光移向餐桌时,差点失手打翻油灯。
桌上摆着一个破旧的粗瓷碗,碗里是几根已经干枯发黑的野菜。这正是奶奶当年用的那只碗,他记得清清楚楚,碗沿有个小豁口,是他在玩耍时不小心碰掉的。这只碗明明在奶奶去世后就和其他遗物一起烧掉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可怕的是,碗旁边整齐地摆着一双筷子,筷尖指向堂屋方向,就像...就像在邀请某人来用餐。
鲁从富再也承受不住了,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转身就往堂屋跑。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厨房的角落一闪而过。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堂屋,砰地关上门,用背死死抵住。他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堂屋里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电流。
\"奶奶...奶奶...\"鲁从富啜泣着,既害怕又伤心,\"您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托梦给我...别这样吓我...\"
灯光突然稳定下来。屋子里静得出奇,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响亮。
鲁从富慢慢滑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想起奶奶临终前的样子,瘦得皮包骨头,却还惦记着给孙子们做新鞋。她拉着鲁从富的手说:\"从富啊,奶奶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
一阵微风突然拂过鲁从富的脸颊,带着那股熟悉的草药味。他猛地抬头,看到堂屋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蓝色身影正慢慢淡去。在完全消失前,那个身影似乎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这次是真真切切、他记忆中的奶奶的笑容。
鲁从富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三十多年积攒的思念、愧疚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他哭得像个孩子,就像当年趴在奶奶棺材上不肯离开的那个小男孩。
\"奶奶...我想你了...\"他哽咽着说。
窗外,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老梨树的影子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
鲁从富不知道自己在堂屋地上坐了多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慢慢站起身,腿因为久坐而发麻。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驱散了夜晚的恐惧。
他鼓起勇气,再次走向厨房。门一推开,清晨的阳光就充满了整个空间。餐桌上空空如也,那只破碗和野菜都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鲁从富长舒一口气,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他伸手抚摸窗户玻璃,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张苍老的脸。但这次,他没有害怕,只是轻声说:\"奶奶,下次...别这样吓我了...\"
院子里,一只早起的麻雀落在梨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鲁从富突然想起,这棵梨树是奶奶亲手种下的,那年他刚满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