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来得早,刚过七点,暮色就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下来。李正发蹲在自家土坯房的门槛上,嘴里叼着半截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时不时抬头望向里屋,那里传来妻子王秀兰低低的啜泣声。
\"正发,你进来。\"母亲李老太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李正发掐灭烟头,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进里屋。五岁的儿子小虎躺在木板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干裂,额头上敷着湿毛巾。村医赵大夫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烧退不下来,三十九度五了。\"赵大夫摇摇头,\"我打了退烧针,但...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李正发嗓子发紧。
\"按理说该有点反应,可小虎...\"赵大夫欲言又止,\"像是...魂不在身上。\"
李老太突然从墙角站起来,她佝偻着背,满头白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银光。\"小虎今天去哪了?\"
王秀兰抹着眼泪:\"下午说去后山摘野果...\"
\"后山?\"李老太的声音陡然提高,\"是不是两里外那个小山坡?那里以前是乱葬岗!\"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连小虎微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李正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那个山坡他知道,村里人一般不去,只有不懂事的孩子偶尔会去那里玩。
李老太颤巍巍地走到床边,枯瘦的手指翻开小虎的眼皮。\"眼白发青,印堂发黑。\"她喃喃道,\"撞客了。\"
\"妈!\"李正发忍不住打断,\"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不信?\"李老太猛地转身,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儿子,\"那你告诉我,赵大夫的针为啥没用?\"
李正发语塞。他三十出头,在县城打过工,自认为比村里人见识多,从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但此刻,看着儿子烧得通红的小脸,他心里也开始打鼓。
\"那...怎么办?\"王秀兰怯生生地问。
李老太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里面包着几根干草。\"去准备一只公鸡,要红冠子的。煮两碗米饭,一碗倒扣在另一碗上。再准备三炷香,一刀纸钱。\"
\"这是要...\"李正发咽了口唾沫。
\"送鬼。\"李老太的声音冷得像冰,\"小虎在那山坡上玩,带了亡魂回来。得送回去。\"
夜深了,月亮被云层遮住,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李正发提着竹篮,里面装着煮好的公鸡、倒扣的米饭、香和纸钱。他穿着厚实的棉袄,却仍觉得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记住,\"临行前李老太叮嘱,\"到了地方,把鸡和饭放下,点上香,烧纸钱。说'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您,这点心意请收下,求您放过孩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千万别回头看。\"
李正发点点头,喉咙发干。他打着手电筒,沿着崎岖的山路往那个小山坡走去。手电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光柱,照亮路旁枯黄的野草和扭曲的树影。
越靠近山坡,李正发心跳得越快。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闻——那山坡在解放前是乱葬岗,埋的都是无主的尸体,有些甚至是横死的。村里人说,那里晚上常有鬼火飘荡,还有呜呜的哭声。
\"都是迷信。\"李正发自言自语,声音却在发抖。
终于到了山坡脚下。李正发关掉手电,借着微弱的星光辨认方向。山坡上杂草丛生,几棵歪脖子树张牙舞爪地立在那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脚踩枯叶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