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就等着。”潘金莲冲他背影喊,转头却被武大郎拽了拽袖子。他指着她的手,声音发颤:“你、你刚才打他,手疼不?”
她这才发现,自己握擀面杖的指节都发白了。刚要说话,就见武大郎突然转身冲进里屋,出来时手里捧着个小瓦罐,往她手心倒了点黑乎乎的药膏:“这、这是俺上次磕破头,郎中给的药膏,说、说活血化瘀。”
药膏带着点怪味,潘金莲却没嫌,任由他笨手笨脚地往她指节上抹。他的指尖糙得像砂纸,蹭得她手心发痒,忍不住缩了缩手:“痒。”
“哦、哦。”武大郎慌忙停手,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收还是该放,脸又红了,“俺、俺去把饼重新烤烤,还能吃。”
看着他抱着竹筐往灶房跑的样子,潘金莲低头闻了闻手心的药膏味,忽然觉得这怪味里,竟有点甜。
灶房里很快传来“滋滋”声,是武大郎在烤捡回来的炊饼。潘金莲走进去时,正见他往饼上撒芝麻,手一抖,撒了满灶台。
“笨样。”她笑着骂了句,伸手帮他把灶台的芝麻扫进罐子里,“晚上做葱油饼,多放把芝麻,就当没浪费。”
武大郎“哎”了一声,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她:“给。”
油纸包里是块麦芽糖,用红线缠着,显然是刚买的,还带着点温度。“刚才、刚才去买面粉,陈婆塞的,说、说给你甜甜嘴。”他说完就转身去翻炊饼,耳朵红得快烧起来了。
潘金莲捏着那块麦芽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黏。她忽然想起早上的事——张屠户的婆娘来换饼,笑着说“大郎今早去买糖,跟掌柜的磨了半天价,说要最甜的”。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这傻子怕是早就盘算着给她买糖了。
“大郎,”她剥开糖纸,把麦芽糖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武大郎愣了愣,嘴刚张开,潘金莲就把糖往他嘴里一塞,转身就跑,听见他在身后“唔”了一声,带着点含糊的甜味。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含着糖,脸颊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心里那点因为刘三闹事起来的火气,早化成了温水。灶膛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连那道被人嘲笑的“谷树皮”似的皱纹里,都像是藏了蜜。
“晚上包葱油饼,加俩鸡蛋。”她扬声喊。
“哎!”武大郎的声音从糖甜味里透出来,黏糊糊的,像块刚化的麦芽糖。
潘金莲笑着摇摇头,指尖捏着那张油纸,上面还沾着点糖渣。她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芝麻糖包,刚咬的时候烫嘴,咽下去,才尝到满嘴的甜。那些被人嚼烂的闲话,那些找上门的麻烦,说到底,都挡不住灶台上的热气,挡不住他递过来的药膏,挡不住这块有点黏手的麦芽糖。
炊饼的焦香混着葱油味漫出来时,潘金莲把油纸叠好,塞进围裙兜里。她想,明天得在账本上记一笔:刘三,欠二十文,外加赔礼——得让他亲自给武大郎道个歉。
至于现在,还是先吃块刚烤好的炊饼,就着麦芽糖的甜,才算不辜负这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