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勺糖霜撒在芝麻饼上时,指腹沾着的甜腻黏得慌。她抬头就见武大郎蹲在灶前,正用粗布擦那杆新秤,秤星被他擦得锃亮——这是前天用西门庆还的钱打的,他说“以后称饼再不会被人糊弄了”,擦得比自己的脸还上心。
“别擦了。”她扬声递过块刚出炉的糖糕,“王屠户家的小子刚才来传话,说西门庆的管家在街口转悠,估计又想找茬。”
武大郎手一抖,秤砣“当啷”掉在地上。他慌忙捡起,往围裙上蹭了蹭,脸涨得通红:“他、他还敢来?”
“有啥不敢的?”潘金莲咬了口糖糕,甜味在舌尖漫开,心里却清明得很,“他那点心思,不就是看咱生意好了,眼馋呗。”她忽然把账册往桌上一拍,“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账册上“西门庆”三个字旁边,被她用红笔圈了个圈,旁边批注着“欠芝麻糖三斤,炊饼五十个”。武大郎凑过来看,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要不……咱躲躲?”
“躲?”潘金莲挑眉,忽然抓起案上的擀面杖往他手里塞,“你忘了上次他抢咱摊位时,你把恶奴的胳膊都挠出血了?那时咋不躲?”
提到那回,武大郎的脖子红了。那天他确实没躲,只想着不能让媳妇被推倒,擀面杖抡得虎虎生风,虽然自己也摔了个屁股墩,却把恶奴吓得后退了三步。
“拿着。”潘金莲把秤往他另一只手里塞,“他要是敢来,你就给他称称,欠咱的东西加起来有多重,让他自己掂量掂量。”
武大郎攥着擀面杖和秤,指节泛白,却没再说话。风箱“呼嗒呼嗒”响着,把灶膛里的火星吹得四处飞,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硬气。
没一会儿,院门外传来王婆的大嗓门:“金莲妹子!那姓王的管家带着两个恶奴来了!手里还拎着根棍子呢!”
潘金莲把最后一笼芝麻饼码进竹筐,往武大郎手里塞了块糖糕:“含着,甜的。”
武大郎把糖糕塞进嘴里,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心里的慌竟真的压下去了些。他攥着擀面杖站在门后,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咚咚”响,却没像往常那样想往后缩。
王管家带着恶奴闯进来时,正撞见潘金莲在往竹筐里装账册。他三角眼一斜,指着筐里的饼喊:“好啊!果然在偷偷做生意!我家官人说了,这阳谷县的街口,不许你们摆摊!”
“凭啥?”潘金莲笑眯眯地把账册往他面前一递,“县太爷都准了的摊位,你家官人比县太爷还大?”她忽然提高声音,“还是说,你家官人欠了咱的账不想还,故意来找茬?”
恶奴们想上前掀摊,却被武大郎横棍拦住。他虽然矮,却把擀面杖举得高高的,红着眼喊:“不许碰俺媳妇的饼!”
王管家愣了愣,大概没料到这“三寸丁”敢拦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潘金莲趁机把账册翻开,指着上面的字念:“上月十五,你家官人赊芝麻糖三斤,按市价值铜钱一百五十文;二十,赊炊饼二十个,值八十文;还有这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