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哦”了一声,突然拿起个坏饺子往嘴里塞,被滚烫的馅烫得直哈气,却含混着说:“不……不浪费。”
潘晴又气又笑,递给他碗凉水:“慢点吃!没人抢你的!”看着他捧着碗灌水的样子,突然想起他上次把卖剩的炊饼给流浪儿,自己啃干硬的窝头;想起他夜里悄悄给她掖被角,动作笨得像头熊;想起他被街坊嘲笑“配不上新媳妇”时,攥着擀面杖的手在发抖,却只敢低声说“俺媳妇是好人”。
这些念头像饺子馅似的,在心里越拌越匀,酸的,甜的,暖的,裹在一起,成了说不清的滋味。
“对了大郎,”她突然停下手里的活,“今儿去给武松寄东西,顺便问问官府,他那案子有信没?”
武大郎的动作顿了顿,捏饺子的手紧了紧:“问了……衙役说,好像有新证据了,就是还得等。”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俺弟不会做那事的,他就是性子急,容易被人坑。”
“我知道。”潘晴往他手里塞了个刚捏好的饺子,“等咱再攒点钱,就去省城托人问问,总会有办法的。”她看着他把饺子捧在手心,像捧着块宝贝,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饺子,看着是普通的面皮肉馅,咬下去,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暖。
日头爬到头顶时,饺子终于下锅了。沸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把饺子浮起来又托下去,像群白胖的小鱼。武大郎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发亮,嘴角抿着,却藏不住那点笑意。
潘晴盛出第一碗,往里面多浇了勺荤油,递给他:“快吃,凉了就腻了。”
他接过去,却没动筷子,只是看着碗里的饺子,突然抬头:“媳妇,你说……咱这摊子,能一直开下去不?”
“咋不能?”她往自己碗里夹了个,烫得直吸气,“等武松回来了,让他给咱看摊子,咱再开个铺子,卖烧饼,卖饺子,再雇两个伙计,让你也当当掌柜的。”
武大郎笑得露出两排牙,低头咬了口饺子,烫得直皱眉,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中!”
正吃着,院门外又热闹起来,是街坊们来买新出炉的卷饼。潘晴刚要起身,被武大郎按住:“你吃,俺去。”他系上围裙,往摊位走的脚步比平时轻快,路过瓦罐时,还特意看了眼那朵纸花。
潘晴看着他招呼客人的背影,手里的饺子突然不烫了。她拿起账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今日包白菜猪肉饺,大郎吃了八个,说比烧饼香。武松的案子有进展,加油。”写完,她把那朵纸花摘下来,夹在账册里,像夹进了片小小的春天。
傍晚收摊时,武大郎数着铜板,突然“咦”了一声:“多了二十文。”
潘晴凑过去看,见铜板堆里混着两个亮晶晶的碎银,正是昨儿西门庆掉的那些。她突然明白,是他偷偷塞进来的——这个笨男人,连想给她个惊喜都这么拙。
“可能是街坊多给的吧。”她把碎银收进钱袋,往他手里塞了个芝麻糖,“走,回家煮糖水去,就用张屠户送的那袋红糖。”
武大郎“哎”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脚步踩在夕阳里,把影子拉得老长。潘晴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手里还攥着那块芝麻糖,没舍得吃,突然觉得,这“三寸丁谷树皮”的绰号,早就在烟火气里泡软了,变成了能捧在手心的暖。
灶膛里的火又烧起来了,这次煮的是红糖糖水,甜香混着傍晚的风飘出去,引得隔壁的小孩扒着墙头望。潘晴靠在门框上,看着武大郎笨拙地搅着糖水,突然想起刚穿来时的恐慌——那时只觉得是地狱开局,如今才懂,地狱里长出的暖,才更像真的人间。
她拿出账本,借着油灯的光,又添了一句:“糖水很甜,大郎的影子,今天特别长。”
窗外的月牙爬上墙头,像个刚捏好的饺子褶,弯弯的,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