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西门庆笑得虚伪,\"府里离街头远,你住着方便。再说......\"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武大哥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多派几个小厮去帮他揉面。\"
派小厮?怕是去监视吧。潘金莲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大人容俺回去跟大郎商量商量?他那人实诚,俺怕他多想。\"
\"可以。\"西门庆抛给她块腰牌,\"明儿卯时,我在府门口等你。\"
回到家时,武大郎正举着油灯在路口转圈,看见她的影子就扑了过来,油灯差点烧到她的头发:\"媳妇!你可回来了!\"
潘金莲被他拽着胳膊往家跑,院子里晾着的炊饼还在滴水——他定是等得着急,连收都忘了。进了屋,她把狮子楼的事一说,武大郎的脸立马垮了:\"俺就知道没好事!不行,咱不能去!大不了咱不卖炊饼了,俺去给人拉货,总能养活你!\"
\"拉货?\"潘金莲从食盒里掏出块没动过的桂花糕,塞到他嘴里,\"你那胳膊阴雨天都抬不起来,拉货是想疼死自己?\"她蹲下来,握住他粗糙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肿得像小馒头,\"咱去,但得按咱的规矩来。\"
她从床底拖出个木箱,翻出套粗布男装:\"明儿俺穿这个去。就说俺家大郎担心俺一个人住不惯,让俺男装打扮,方便干活。\"又拿出串铜铃,\"这是王屠户家闺女的,她爹说她怕黑,总带着。西门庆要是真放了人,咱就把这个还她。\"
武大郎看着她往头发里塞麻布,把胸脯勒平,突然红了眼眶:\"媳妇,委屈你了......\"
\"委屈啥?\"潘金莲拍了拍他的脸,指尖沾着的面粉蹭到他鼻尖上,\"等咱攒够了钱,就盘个铺子,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第二天卯时,西门府门口果然站满了人。潘金莲穿着男装,头发用布带束着,手里提着个包袱,活脱脱个清秀小厮。胡管家见了愣了愣,随即嗤笑:\"潘娘子这是......怕了?\"
\"怕啥?\"潘金莲把包袱往肩上一甩,\"俺家大郎说了,女子住府里不方便,扮成小厮,省得人说闲话。\"
进了西门府,她才知道什么叫奢靡。走廊铺着波斯地毯,廊柱上缠着金箔,连丫鬟都穿着绫罗绸缎。可越是华丽的地方,空气里越透着股说不清的冷——那些丫鬟见了她,眼神躲闪,像受惊的兔子。
西门庆给她安排的住处倒干净,一间带小厨房的耳房。他派人送了堆绫罗衣裳来,潘金莲看都没看,全锁进了柜子,自己从包袱里掏出粗布围裙系上:\"胡管家,面粉在哪?俺得先做几笼糕,不然手生。\"
胡管家没好气地指了指厨房,转身就走。潘金莲在厨房转了圈,发现这里的面粉比自家的白,酵母却发得不好——难怪西门府的点心总带着股酸味儿。她挽起袖子,把酵母倒出来重新发酵,又往面粉里掺了点小米面:\"掺点粗粮才养人。\"
正忙得满头汗,突然听见窗外有响动。她抄起擀面杖凑过去,猛地掀开窗,看见个穿粉裙的小姑娘蹲在墙根,手里攥着串铜铃,不是王屠户家的闺女是谁?
\"嘘。\"潘金莲把她拽进来,捂住她的嘴,\"你咋在这?\"
小姑娘吓得直哆嗦,眼泪掉在铜铃上:\"他们......他们说我爹娘不来赎我,就把我卖给人牙子......\"
潘金莲的心沉了沉,看来西门庆根本没放她走。她擦了擦小姑娘的眼泪:\"别怕,俺来救你出去。\"
她把小姑娘藏进柜子,刚锁好门,胡管家就敲门:\"大人让你去前院,说有客人要尝尝你的手艺。\"
前院的花厅里坐满了人,西门庆正搂着个妖娆女子喝酒,看见潘金莲进来,拍了拍手:\"快让诸位看看,这就是阳谷县最会做炊饼的'潘小哥'。\"
众人哄笑起来,眼神里的轻佻像针一样扎人。潘金莲挺直脊背,从食盒里拿出刚做好的小米糕:\"各位爷尝尝,粗点心,垫垫酒。\"
有个留山羊胡的男人突然伸手想摸她的脸:\"这小厮长得倒清秀......\"
潘金莲侧身躲开,手里的托盘\"哐当\"砸在桌上,小米糕滚了一地:\"爷请自重!俺是来做点心的,不是来卖笑的!\"
西门庆的脸沉了沉:\"潘娘子这脾气,倒是比点心还烈。\"
\"大人要是觉得俺不合心意,现在送俺走还来得及。\"潘金莲梗着脖子,\"不然等会儿俺把您用陈年米换新米的事抖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山羊胡男人脸色一变:\"西门庆,你用陈年米糊弄我们?\"原来他是粮行的老板,前几日刚从西门府进了批米。
西门庆的谎话被戳穿,气得踹翻了椅子:\"你给我滚!\"
潘金莲转身就走,刚到门口,就听见花厅里吵了起来。她加快脚步回耳房,拽出柜子里的小姑娘:\"快跟俺走!\"
两人顺着后墙根跑,丫鬟们见了,竟没人拦——她们看小姑娘的眼神里,藏着同情。翻墙时,潘金莲托着小姑娘先上,自己刚要爬,手腕突然被抓住。
是武大郎!他不知啥时候来了,正蹲在墙头上,脸冻得通红:\"媳妇,俺来接你了!\"
潘金莲又惊又喜,抓住他的手翻上墙。三人跌跌撞撞跑到街口,王屠户已经带着人在等,看见闺女就哭了。潘金莲把腰牌往地上一扔:\"告诉西门庆,这买卖,俺们不做了!\"
回到家,武大郎才说,他不放心,一早就蹲在西门府外,看见她们翻墙,心都快跳出来了。潘金莲看着他冻得发紫的鼻尖,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块桂花糕——是她藏的,没舍得给西门庆。
\"尝尝?\"她喂到他嘴边。
武大郎咬了一大口,甜香混着桂花的清冽,从舌尖暖到心里。他含糊不清地说:\"媳妇做的,啥都好吃。\"
街坊们听说了狮子楼的事,都来拍武大郎的肩膀:\"大郎哥好福气,娶了个又能干又护家的媳妇!\"
武大郎笑得合不拢嘴,把潘金莲往身后藏:\"那是,俺媳妇......\"
潘金莲笑着拍开他的手:\"别藏了,以后咱的炊饼摊,得加个新规矩——不卖西门府的人。\"
\"对!不卖!\"武大郎举着擀面杖附和,阳光落在他脸上,那些被岁月刻下的褶皱里,全是藏不住的欢喜。
傍晚收摊时,潘金莲数着铜板,突然发现多了枚银角子。武大郎挠挠头:\"是王屠户塞的,他说......以后咱的肉,他包了,不要钱。\"
潘金莲把银角子塞回他手里:\"明天还回去。咱凭手艺吃饭,不欠人情。\"她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晚霞,红得像刚出炉的炊饼,\"不过,咱可以跟他换——咱的炊饼换他的肉,公平。\"
武大郎重重点头,攥着银角子的手,稳得像握着整个阳谷县的暖。他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她,再难的坎,也能像揉面一样,揉得服服帖帖,蒸出最香最暖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