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阿秀出来,他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
“阿秀同志,你来了。”
他的紧张显而易见,声音都带着点颤音。
“李技术员。”
阿秀低着头,小声应道。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段礼貌而尴尬的距离。
去往电影院的路上,李建国努力找着话题,从车间的生产谈到刚刚结束的全国人大会议,又说到《庐山恋》这部电影如何一票难求。
阿秀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
她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其中,一定有淑芬那双带着怨愤和失望的眼睛。
她偷偷回头望了一眼。
厂区大门在夕阳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鹅黄色的身影。
但不知为何,她仿佛能清晰地“看到”——
女工宿舍三楼,那个熟悉的窗口后面。张淑芬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她的目光,穿透了逐渐弥漫的暮色,死死地锁定在他们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双曾经明亮动人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往日的流光溢彩,只剩下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怨恨和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绝望。
她的脚下,是那条被她亲手撕碎的、曾经承载了无数少女幻想的碎花布拉吉的残骸。
风吹动着窗棂,发出轻微的呜咽声,却盖不住她内心如同海啸般翻涌的誓言——
阿秀,你拥有的,太多了。
……
电影院里的光影变幻,银幕上男女主角在庐山如画的风景中相遇、相知、相爱,周围不时响起观众们会心的笑声和低低的惊叹。
但阿秀和李建国,这两个并肩坐着的年轻人,却各自心怀鬼胎,谁也没有真正看进去。
李建国沉浸在第一次与心仪姑娘约会的紧张与甜蜜中。
而阿秀的眼前,却反复浮现着淑芬那张强颜欢笑后骤然冰冷的脸,还有她想象中,那个站在宿舍窗口,眼神幽怨如深潭的落寞身影。
电影散场,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
阿秀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生怕吵醒了舍友。
寝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淑芬的床铺。
床帘紧闭,里面悄无声息。
阿秀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床前坐下,手里还捏着那张已经作废的电影票根。她没有开灯,就那么在黑暗中坐着,心里空落落的,充满了无法排解的迷茫和沉重。
她失去了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
但或许,她失去的,远比她此刻所能感知的,还要多得多。
那张薄薄的、粉红色的票根,此刻重若千钧。它仿佛不是一个美好夜晚的开端,而是一道无声的裂痕,彻底划开了她和淑芬之间,那条叫做“友谊”的脆弱纽带。
而这条裂痕,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向下蔓延,深不见底。